这才是正经的赴宴嘛。诸人心底都是一松,起身跟着梁峰向内院走去。这次选择的宴会场所,是一座临水亭台,岸边几株垂柳随风飘荡,颇有几分雅趣。谁料梁府并没有安排歌姬奏唱雅乐,直接就这么摆上了席案。
不过这未尝不是好事。又是雅乐又是吟诗,在座诸位还真不一定能够凑这个趣,看来人家梁侯确实是摆宴请他们,而非炫耀自己的高门派场。坐在席间,几人心中都只有浓浓感激,非但不觉得自己被轻慢了,反而有些感慨梁侯为人体贴。当看到摆上桌的菜肴后,众人更是吃了一惊!
这菜肴,可是从未见过啊!
每人案上都是五碟一碗,还有两个小小角黍摆在黑色的陶盘之中。这角黍用的竟然不是黄色黍米,而是莹白的稻米!这可是北地,稻米本就不多,能够做成角黍的糯米更是罕见。而且角黍用的也非肉馅,而是一只用红枣、一只用豆泥,晶莹玉润的角黍中露出一点艳红,看起来格外诱人。
其他几盘才,也是样样不同。鱼并不是蒸出来的,而是不知用什么法子弄的金黄焦脆,上面撒了浓浓一层酱汁,异香扑鼻。羊肉用萝卜炖煮,做法稀松平常,但是这个时节,哪还能吃上萝卜?若是冬日储的,能放到现在可极不简单。绿绿的韭菜之中,混了不少指肚大小的河虾,虾子白里透红,韭菜青嫩可人。还有一盘菘菜,就像刚刚从地里采摘一般新鲜,细细蒜蓉点缀其间,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
剩下那碗羹汤,也不常见,里面竟然用的是腊肉肉碎。肉丁红红,粥米白白,再点缀云耳葱花,色香俱全,旁边碟里还放着两个只有杯口大小的饼子,并非蒸饼,饼皮酥脆,有一股浓郁的羊油脂香。几样饭菜虽然分量都不算多,但是搭配起来琳琅满目,绝对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餐,都要新奇诱人。
“梁侯真是……愧煞吾等了。”刘全看着桌上饭菜,眼都直了。这样的款待,招待上宾都不为过。用来款待他们这些寒门子弟,简直都让人承受不起了!
郭郊却已经用力含着口水,吹嘘道:“梁侯府上饭食最为精细,实乃天下一绝。”
梁峰微笑举箸:“饭食粗简,若是诸位喜欢,便多用一些。”
有主人这样的盛情款待,哪个还会客气?众人都开怀大吃起来。鱼身并未有太多刺,酱汁竟然不是咸口,而是鲜甜味甘。羊肉煮的极为酥烂,连萝卜中都蓄满了浓浓汁水。虾子弹牙,韭菜爽口,配上蒜蓉的菘菜更是清爽美味。
刘全细细品着盘中的糯米角黍,里面的枣子和豆泥似乎浸满了饴糖蜂蜜,黏的人心底发甜。吴陵则最爱那碗羹汤和酥饼,大口吃完之后,满腹鲜香,回味无穷。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就连刘全这种崇尚节食养生的,也不由吃的有些涨腹。众人又沿着山边果园游荡了一番,工匠也被带了出来,若是想修建翻车,自可跟随他们一起回到县上。吃人嘴软,就算那俩个不太想费力整顿水利的县长,也不由应承了下来。而刘全更是打上了那种高大水车的主意,没想到梁峰也未拒绝,答应回头派人去汲县好好查看一番。
如此一来,梁府附近就连小县,都将铺设翻车,加强水利。只要不遭兵祸,想来两年之后,便能仓廪皆满。只这一点,便足够升迁的政绩了。
被如此款待一番,又指点了未来出路,谁人不满心欢喜?在送走诸人之后,唯有吴陵留了下来:“梁侯,如今两条陉道都在末将手中,可是兵力却略显不足了啊。”
少了八百兵额,始终吴陵心中一患。没人查探还好,若是真有人查起来,很容易出现纰漏。加之现在陉道之中正在修城,万一有人攻来,可如何是好?
梁峰正色道:“两条陉道,乃是拱卫此地安全的命脉,自当再征招一批人手。不如等到夏收之后,郭县令那边可以自给自足,你就从流民之中招募人丁,归到军中。”
“如此甚好!”吴陵等得就是这句话,如今他也是梁府这条船上的人,没有梁峰的指使,还真不大好行动。
“不过陉道之险,还要慎重。若是吴将军不弃,我也可以派几个人过去,帮你训练兵将。不过有一点,这些兵士,一定要按饷发粮!”梁峰可不像看到关键的命脉因为克扣粮食落在敌人手中。这一点自然要好好强调。
“这个还请梁侯放心,末将一定好好镇守通道,绝不有失!”开什么玩笑,现在这道路可是兼负着商道的责任。梁府给他的红利也不算少,足够中饱私囊了,何必扣兵卒嘴里那点口粮?
见吴陵答应的痛快,梁峰也放下心来。只要能在军中安插一些人,这两条陉道,迟早会改姓为梁。而提高了防护能力,对于未来的大战也有十足用处。如此一来,周边四野算是安定了下来,只要有个两年的发展时间,便能换来足够安全富足的战略纵深。
只要有两年时间……
第106章 骤雨
终于要出兵了!收到了兄长的来信, 司马腾兴奋的一跃而起。自从去岁离开洛阳, 他就一直在等待这个消息。原本两人定计瓮中捉鳖, 谁料张方大肆洗掠京城之后,司马颖竟然有了提防。先派心腹把持殿中,又在返回邺城之前, 命大将石超率领五万兵卒把守洛阳十二道城门,逮捕并诛杀了与之作对的禁军将领。随后石超便统领中护军,留在王都震慑百官。
如此一来,洛阳城中就没了可以依靠的力量。就连不少王公大臣都纷纷赶赴邺城,向皇太弟请罪。
不过所幸, 之前的清洗并不彻底。在沉寂几月之后, 司马越就联络了右卫将军陈昣、殿中中郎将逯苞、成辅和长沙王故将上官巳, 暗自筹谋,准备起事。这个消息, 自然要先送到他这个亲弟弟手上。届时传檄天下, 他就能直接点兵出迎, 一起围剿成都王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只要此计能成, 他家兄长立刻能替代司马颖,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地位自然也能够水涨船高,混个王爵当当了吧?
兴奋的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司马腾稍稍冷静了下来,又坐回案边,匆匆写就了一封书信。仔细检查一遍,他传令道:“来人,把此信送去幽州,交予王彭祖!”
这个王彭祖,正是幽州都督王浚。此人也出自太原王氏,不过并非嫡系,而是原骠骑将军王沈的私生子。因父亲无嫡子,方才继承了博陵公爵位。随后步步迁升,盘踞幽州多年。
虽然就连其父都不喜此子,但是毕竟是太原王氏一脉,在王浑、王济父子相继过世之后,他便是太原王氏中最为位高权重的梁柱。而太原国在并州治下,自己这个并州刺史向来与太原王氏交好,跟他的关系自然也就亲密。
有了这么层关系,讨逆之事,也要跟王浚通一下消息。正巧王浚原先乃是贾后一党,幽州又地处司马颖腹背之地,故而成都王对其极为猜忌,还派了右司马和演赴任幽州刺史,想来是想借此遏制王浚。
如果得知消息,王浚说不好便会迎合自己,届时他们两人从并、幽出兵,数万大军兵临邺城,司马颖哪还有招架的机会?加上阿兄的安排,方才是万全之计!
如此算来,等入秋之后,便是出兵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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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只有云中、狼孟两地出现蝗灾,其他几地还算安稳……”
刘宣长长出了口气,这可比想象的要好太多了,若是成片田地遭灾,军粮可就供不上了。
“如此甚好。其他地方要好好看着,若是起了蝗灾,无论如何也要抢收些粮食。还有皮料,也可以趁米贱时稍稍卖些。”
如今粮食才是最关键的,亏得入关之后,匈奴人也开始自己耕种,否则光是这一道坎被人掐住,便动弹不得。不过现在手头的粮食还是嫌少,只能等到起事之后,从其他郡县抢夺了。若能养得十万大军,争夺天下也就有了资本。
“邺城那边情势如何了?”刘宣又问道。
心腹摇了摇头:“还是不得脱身。最近成都王晋皇太弟,愈发猜忌臣僚,左贤王不便外出,恐怕还要再等些时日。”
这司马小儿!刘宣白眉一挑:“顾不得那么多了。派人疏通一下孟黄门,看能否从他那里得来几句进言。”
孟黄门便是孟玖,乃是司马颖最为宠信的宦官。当初陷二陆身死,便有他的功劳。若是能得孟玖的一句进言,说不好刘渊便能从邺城平安出逃。若是这条路子也行不通,恐怕只有犯险私逃了。
可惜洛阳没有再闹起来,刘宣用指尖缓缓敲着桌案。若是司马诸王能够再次大乱,方才是他们起兵的最好时机。只看那些人,能忍耐司马颖到何时了……
※
“营正!西边军田又收完了七十亩。”带着满头大汗,王隆一路小跑窜了过来。
他原名匐隆,不过前段日子全营羯人都要改汉姓,实在弄不清自己那族该叫什么,他便选了个顺眼的姓用了起来。这还真挺管用,连家里的婆娘看他都顺眼了几分,还说要早早生个娃,送去府上进学。
能不能进学,王隆半点也不在乎,但是家里的军田可是根本,丝毫不能怠慢。平日耕种时还能交给家里操持,等到夏收,他可就坐不住了。万一一场雨下来,好好粮食可就要遭了!
亏得郎主体谅,这些日子不再强令他们操练,而是把人全都派了出去,收割军田。法子也颇为讲究,不是各收各的,而是分队沿着田垄一路推过去。如此安排,很多兵士的军田未必能排在前面,干活的人就越发不敢怠慢,只能争抢每日多干一点,尽早收获自家的夏粮。
别人怎么想,王隆不清楚,但是这点子对他而言再好不过。他可是队正,军田本就多,凭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抢收不完。这样百来人共同收割,不大会儿功夫就能把田地收的干干净净,怎能不让人欢喜!
“休息一刻钟!”奕延直起身,抓起身上的褂衫,擦了把脸。
就算不是正午,天气也热的要命,浑身简直没有半点干爽的地方。大量汗水顺着胸口滑下,映得那身刚健肌理,犹若过了一层油一般。不过奕延并没有在乎身上的汗水,而是顺手揉了揉腰背。收粮不像平常操练,要低头弯腰,一天下来,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双手火辣辣起泡生茧,实在比操练还苦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