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柳侠在巨大的震惊之后慢慢回过神,他迅速找到了重点,他问猫儿:“要真像你说的这样,确实比较复杂,因为您五叔到现在都没法确定那女哩是不是一定能离婚。
可是,就算是这样,猫儿,当时您大爷爷着急成那样、您奶奶都快担心疯了的情况下,您五叔也不应该一句话都不露啊!
这情况虽然复杂,却没啥丢人说不出口的,他说出来,您大爷爷奶奶肯定还会难受,但至少会比现在好。”
猫儿只好说:“因为,这还不是全部。
小叔,五叔哩情况特别特别特殊,就是你,都不一定能接受,所以俺五叔绝对不会跟俺大爷爷俺奶奶说。”
柳侠有点急了:“我咋可能不接受?只要您五叔以后高兴,那女哩就是离过八回婚我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猫儿情绪有点低落:“小叔,五叔这真的不一样,如果你知到底是咋回事,可能,他一回婚都没离过,他从头到尾就待见过俺五叔一个人,你也不一定认。”
……
“我不想叫你猜,不想叫你难受,可是,我想叫你心里有点准备……”猫儿对着脚下淙淙流过的河水,轻轻说。
还好,这种猜测和担忧的日子也许不会很长,那个女的怀孕已经近三十周了。
可是,有了孩子震北叔叔他爸爸就一定会改变主意吗?毕竟,同性关系在中国现在还是被当做有法律依据的精神病,那老头儿可是把脸面看得比天大的人。
喜欢同性即精神病,在世界上这么多国家都承认同性婚姻合法的今天……
“呼——”猫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扬起头,看着不远处一棵绿意盎然的大松树:“别的树都落叶了,就你们几个还绿着,你们也是少数派啊,怎么老天没有判你们是精神病呢?”
松树不语。
猫儿自己回答:“所以,有时候,做个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其实还没有做一棵树幸福吗?”
一阵风吹过,大松树摇了摇。
“也不对唦,如果我做一棵树,就没办法遇到小叔了,遇不到小叔,我还说什么幸福呢?”
“所以,目前对我来说,抱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我需要的,是给小叔找到一个不把我们当做精神病的地方,对吧?”
猫儿跳下树干,对着松树说了声:“Hi, friends. Bye . ”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
柳侠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亮,但是并没有,和柳家背靠背的那家的公鸡开始打鸣时,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并且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因为是星期天,除了柳凌,大家都起的有点晚,但就算这样,其他人也都吃过早饭了。
柳侠套着毛衣来到厨房,看到他起床,柳葳和小蕤已经把稀饭重新放在灶上开始热了,胖虫儿用筷子扎了个馍问他是要上笼馏还是直接烤。
柳侠给了他脑袋瓜一下:“你都扎着了还咋馏?”
胖虫儿高兴地过去打开那个土灶开始烤,自从在柳家吃了一个冬天的烤馍,他就喜欢上了这种把馍烤成金黄球球的成就感。。
柳侠问他:“爷爷咧?”
“跟程叔叔去俺那个家看师傅做柜子了。”胖虫儿让馍在火焰上方转着圈说。
46号的主人搬家时只带走了一部分实用又容易搬动的小家具,像雕花大立柜、书柜、半截柜、板箱这类样式过时、放在套房中又太过庞大的家具都便宜作价卖给曾广同了。
曾广同正好喜欢这些东西,他找了京都老家具厂几位退休的老师傅来,给这些家具去油腻刷漆,同时再做一批他自己设计的新家具。
柳家当初从谭家接手的衣柜和曾广同接手的一样,都是适合放置被褥和折叠放置衣物的,没有能够挂衣服的柜子,柳侠就捎带着让他们做几个挂衣柜,木料和设计、制作都由曾广同负责,柳侠出钱就好。
曾广同全部买的樟木和从老房子上拆下来的、原本做大梁的陈年老榆木,设计的外观都是传统中式雕花大柜模样,内里却很现代。
这批家具做好估计最快也要到明年年底,曾广同现在每次过来,都要去和几位师傅唠会儿磕。
柳凌不到五点半就起床了,看了几个小时的书,眼睛有点吃不住,他也来到厨房,问柳侠中午想吃什么,他做。
柳侠说:“你还得准备考试咧,别管这事了,以后,只要我搁家,做饭都交给我。”
柳葳说:“我也可以帮忙。”
“今儿晌午我做,以后谁有空谁做吧。”柳凌在柳侠身边坐下,“幺儿,夜儿黑俺走了,孩儿您俩打了多长时间?孩儿没事儿吧?”
“没,”柳侠咬了一大口金黄色的馒头说,“您走了,俺俩就打了一会儿,孩儿说咱这边都半夜了,叫我早点睡。”
柳侠经过一夜,确实想通了很多事,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调整的很好。
就算他心里其实并不多好,为了猫儿的信誉,他也不能让自己表现出异常。
可他忘了一点:过犹不及。平常他和猫儿打个电话还兴奋老半天呢,猫儿昨天十七岁生日,怎么可能草草说两句就拉倒?
柳凌的目光在他脸上过了好几遍:“咋了孩儿?猫儿是不是独个儿过生儿老难受?孩儿……哭了?”
柳侠心里一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路出现了偏差,电光火石间他灵机一动,顺着柳凌的话垮下了脸:“没,就是……就是,孩儿就说他有点想家,其他啥都不说,光说他可高兴。可是离家恁远,过生儿都没人陪他吃个鸡蛋咬咬灾,孩儿咋会高兴么!”
柳侠说话的时候鼓着脸,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
柳凌看得好笑,捏了下他的脸颊:“孩儿肯定想家,不过我估计,孩儿再想家,也不会跟你样怄包成这样。”
柳侠看着柳凌微笑的脸,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点那个女人的踪迹,而脑子里却闪烁着猫儿挂电话时说的那句话:“小叔,我可想你,你今儿一定得梦见我哦。”
心疼、思念和强烈的无力感从心口开始迅速蔓延到全身,柳侠“啪”的一声扔了筷子趴在了餐桌上,脸正好枕在柳凌的手上。
“孩儿,你咋了?”
“小叔,小叔你咋着了?”
柳凌、柳葳和小蕤都慌了,胖虫儿吓得差点把手里正烤的那个馍掉火里。
柳侠浑身无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难受,他蔫蔫地说:“没事儿,就是,就是可想猫儿,可想可想……可想可想。”
柳凌摸了摸柳侠的额头,温度正常,他不放心,又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和柳侠的相抵,感觉了一会儿,确实不烧,他松了口气:“要不,过完年,你申请去美国看看孩儿吧。”
“就是,”小蕤说,“许伯伯他们有门路,请他们帮忙,签证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