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了些银钱,刘阿么心心念念的要让阿和去学堂。可最后怎么了,好像是阿和上了半年私塾,他爹么跑来哭闹,说他们有了银钱也不知道孝敬长辈,要他们出钱给二弟家的两个孩子上私塾。他们家哪里负担的起三个孩子上私塾的费用,阿和虽然小,特别懂事,就说不上了。刘阿么不乐意,非得送他去。路上和他阿么和大吵了一架,他既不愿意看着夫郎孩子受委屈,又见不得自己亲阿么啼哭伤心,只好两边和稀泥,再去做些零工,给些大钱给他爹么。
阿和再上了半年,他想想以后阿和还是要种地的,就没再让阿和去了。结果刘阿么三个月都没和自己说句话,也把自己的私房银钱都没收了,他爹么没了他的贴补,找上家门,刘阿么狠狠的吵闹了一顿,还要请里正族老来做主,才把这事情了结了。
刘掌柜现在想想,才知道他错的多离谱。要是他爹么真的在乎他能让他左一次为难,右一次委屈吗?不会的,就如二弟,不如他勤快懂事,可从小家里的好吃的好穿的都是二弟的。
多少次他爹么为着他家二弟来找他家麻烦,明明不是他们的错,明明被赶出家门的是他,却一次次的找他要钱要东西,从来没问过他有没有为难的地方。每次刘掌柜得了爹么的一个笑脸都要高兴好久,心里也都想着,日久见人心,爹么终究会知道自己的好的。
可实际上呢,他从战场上传出死讯,他爹么伤心不伤心他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欺辱他留下的夫郎孩子,算计着他死后的抚恤银子。他家二弟和阿么甚至要把自己的夫郎卖了,孩子糊弄了,好占自己留下来的屋子和房子。
为着这么狠心冷血的亲人,他冒死上了战场,更是留下了自己的夫郎孩子受苦。总想着都是一家人,他不在家,看在他为二弟和爹爹去当兵的份上,他们不说帮衬一二,总不会再为难自己的家小的。
他一辈子糊涂,一辈子分不清好坏,一辈子被人哄骗。他可以说是罪有应得,自作孽,只是对着夫郎和孩子,刘掌柜却是懊悔不已,悔不当初。就如方致远所说的那样,他就不该娶夫生子,害人受苦。
这个时候,猛然从刘阿么嘴里说到刘和小时候的事情,刘掌柜心中无比酸楚和后悔。他知道刘阿么有多想阿和做个有本事而又体面的读书人,所以才在三四十年后,依旧心中挂念着阿和读书的事情。
同时也知道他当时的做法有多伤人心,多自私。为了自己阿么的私心,断了他亲子阿么的期望和希翼。
这边,方致远看着刘阿么这样心里揣揣的,看了看门后面的刘掌柜。方致远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试探刘阿么道:“嬷嬷,阿和现在去玩了,呆会回来,可阿和的爹我们不知道去哪儿了。”
刘阿么这时候很不高兴,嘴里说道:“还能去哪儿了,肯定是给他家爹么种地去了。”
方致远和刘庄相互看看,都知道刘阿么是认不得他们了。刘庄心里又酸又涩,看着自己嬷嬷这样,鼻子一酸,眼泪直往下流。
刘阿么虽然不太知道刘庄是谁,可心里却是觉得刘庄亲的很,看着他伤心了,忙说道:“小哥儿,你可不要掉金豆豆了。这是怎么了,有事情给阿么说,阿么来给你做主。”
刘庄听着刘阿么这样说,心里更伤心了,不愿意流泪让刘阿么难受,硬憋着了。扯出笑来说道:“没事,我刚刚被沙子迷了眼睛。”
刘阿么不听劝,吵着要下地,大伙拗不过他,让他下地走走。他在屋子里慢慢走,虽然一条胳膊僵着,他却好像没什么知觉一样并不觉得怎么样。
大伙都以为安静了下来,不想,刘阿么慢慢的走到门前,一掀开门帘,大声说道:“阿和,我就知道你在门后面,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躲在门后面等你爹回来给你求情,我就不揍你了。”
屋子里方致远和刘庄吓了一跳,门后面可是站着刘掌柜啊。刘庄和方致远就在刘阿么身子的后两步,怎么也没想到他嬷嬷会做这样的动作。
刘掌柜也吓了一跳,他是特别愿意见刘阿么的,可却更怕刘阿么受不了。
刘阿么一见刘掌柜,虽然头发花白了,胡子白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没有大伙想象中的激愤,更没有激动,只是平平淡淡的说道:“怎么是你啊?阿和呢?他是不是又跟着你去镇上了,叫他别躲着了。我不揍他了,不然,他总是以为你这个爹爹是好人,我这个阿么是个会打他的大恶人。不能红脸都让你唱了,我也要做做好人。要不,儿子都跟我不亲了。”说着埋怨的看了一眼刘掌柜。
刘掌柜鼻子发酸,却是镇定的接口道:“阿林,咱家小子聪明着呢。每次都和我说阿么对他最好了,他最喜欢阿么了。我这个做爹的再不对他好些,在他心里都快没地位了。你也要给我些机会,让我表现表现啊。”
刘阿么复又高兴了起来,还是叮嘱道:“别乱花银钱了,阿和都要上私塾了,每年的束脩贵的很,我们还要给他攒钱娶夫郎,这银钱要花在刀刃上。你啊,就知道大手大脚,以后可怎么办啊。”
刘掌柜讨好的点点头,嘴里连说道:“是,是,我下次再不会乱花钱了,都听阿林的。”
刘阿么嘘嘘叨叨的说了一通,也有些累了,倒在塌上就睡了。刘掌柜却是眼睛发酸,鼻音隆隆,心里像刀割了似的。他知道刘阿么这是怎么了,他是陷在了过去的美好记忆中,那个时候他在家,有阿和。他们一家三口,虽然没什么银钱,可却过的踏实幸福。
不仅刘阿么能记得当年的情形,就是刘掌柜自己何尝不是时时记着呢。不然,也不会脱口而出刚刚的对话了。
☆、110·悲伤
刘阿么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刘庄心里酸楚可想到刘阿么能醒已经是上天的保佑了。方致远看着刘掌柜和刘阿么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倍感无奈和难过。原来刘阿么都是靠着记忆活着,阿庄的爹去世,在刘阿么心里恐怕早已经结成了伤疤,一碰就痛,一想就疼吧。
刘掌柜在一旁两眼红肿,神情痛苦悲伤,不知道是在怀念过往,还是在悲伤现在。只是不断地看着塌上的刘阿么,充满着懊恼后悔与心疼。
大夫瞧着刘阿么醒了过来,就让大伙去歇歇,留个人守夜就行了。方致远和刘庄哪里肯去歇着,就在刘掌柜也都坚持在屋子里看着。大夫也不去催,只是自己去睡了。
寅时,刘庄想给刘阿么喂些水,看在趴在桌上昏睡的方致远有些心疼,走路尽量轻些,不吵着他。他倒了茶准备扶起刘阿么起身,但耳朵灵敏的他却在也没听到刘阿么的鼾声,心里有些不安。等手放到刘阿么的脸上,发现刘阿么已经没了气息。
刘庄端着手里的茶杯豁然落地,方致远一个激灵就醒了。刘掌柜被就在椅子上坐着,赶紧上前,看着呆呆的刘庄,刘掌柜心里闪过不安,轻声问道:“阿庄,怎么了?”
刘庄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看刘掌柜,方致远看着刘庄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闪光起身看了看刘阿么。只见刘阿么脸上带着笑,睡的安稳。方致远心中稍稍定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颤抖着用手试了试刘阿么的鼻息。
刘阿么已经断气了,方致远的手就僵住了,等回过神来忙喊道:“大夫,大夫,快来救人啊。”
刘庄顿时像失了所有力气般一下子摊在了地上,趴在塌沿上,呆呆的看着刘阿么,似不信又绝望。刘掌柜扑上前,抱着刘阿么的身子,颤巍巍的喊道:“阿林,你醒醒,别睡了,别睡了,我们还要去看阿和,送阿和去上私塾。快起来,快醒醒,你还有阿庄和两个小孙孙,你醒醒啊。”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呜呜的放声大哭。
刘庄回过神来,拉开刘掌柜,细心的给刘阿么整理了衣裳。因为是去刘家村会友,刘阿么特意穿着新衣裳,带了头饰,不过来的时候匆忙,刘阿么的头发留出半缕,头上还有些血迹。
刘庄给刘掌柜好好的梳理头发,细细的擦干净了血迹,从头到尾一声不发。等方致远拉着大夫急急忙忙的回来,他已经收拾好了刘阿么的仪容。
大夫是被方致远从床上拉起来的,他看了看刘阿么,把了脉,摇摇头说道:“老人家已经去了,你们节哀顺变吧!”
方致远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可心里还是抱有侥幸,希望自己弄错了。这回却是没了侥幸,心中茫然无措,刘阿么,他们的嬷嬷就这么走了?怎么会?明明昨晚已经好了啊,他还下地走了几圈,还和刘掌柜叙了旧,即使刘阿么得了病,不记得他们了,可只要他好好的,方致远就已经无求了。
刘掌柜失了魂魄似得屋里的人,大夫知晓亲人逝去的悲伤,一时间对着他们的失态倒是很能理解。不过,他作为大夫,说道:“你们节哀顺变,好好的把老人家安葬了才是,让老人家风风光光的走吧。”
方致远知道这儿的人很看重葬礼,认为一个人不仅生前要风光,死后更要风光。刘阿么这么好的一个人,辛辛苦苦的累了一辈子,拉扯了刘庄,对着他更是掏心掏肺。一辈子要强好胜的人,作为小辈,刘阿么的最后一件事情,自然更要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同时,方致远心中发誓,定要把刘兴一家弄的家破人亡,否则难以对得住刘阿么的在天之灵,既然天不罚恶人,那他就自己来。
刘庄开口了,低沉的嗓音有些发沙:“阿远,我们带嬷嬷回去吧,让嬷嬷跟我们回家。不然,我怕他认不得路。也让福生和福运看看嬷嬷,嬷嬷那么疼他们,怎么能舍得没见他们最后一面就走了。阿远,你说嬷嬷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
方致远无言以对,忍住伤心,对着刘庄说道:“阿庄,嬷嬷最疼你。虽然他走了,可他会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我们永远忘不了他。他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你这么悲伤的。来,擦干眼泪,让我们好好的送嬷嬷一程。告诉嬷嬷,我们以后一定会过的好的,让他安安心心的走。这辈子他受的苦够多了,可千万不能让他走了也不放心我们。”
刘庄强忍着悲伤,拉着刘阿么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嬷嬷,你放心吧。我和阿庄一定把日子过好,你别担心我们了。好好的去投胎,愿来生有缘,我为你的长辈,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安乐。”
这个时候,刘掌柜回了神,看着刘阿么,对着刘庄和方致远哀求道:“阿庄,方家小兄弟,我能不能去送你们嬷嬷一场。我,我偷偷的跟去,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
刘庄看了拦刘掌柜,这个嬷嬷念了半辈子的丈夫,再怎么意难平,刘庄瞧着嬷嬷死去和刘掌柜的对话,也明白,嬷嬷从没忘记过自己的丈夫,能让刘掌柜送嬷嬷一场,也算全了他们的夫夫情分。
刘庄看了看方致远,开口道:“刘掌柜,你来吧,不用偷偷摸摸,你是嬷嬷的丈夫。以前我们瞒着你的消息,是不想嬷嬷受刺激,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真正在乎的人,已经走了,已经走了。”
方致远这个时候稍稍平复了心情,刘阿么一去,丧事所需的东西,家里除了寿衣是全的,其他的却是没办的。方致远不想刘阿么走的凄凉,想想和刘庄说道:“阿庄,你先等下,我去把棺材丧事用具定了。再去陈掌柜那儿要几个厨子,把酒席订好。等下,我再去镇外的寺庙请些师傅来做场法事,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让嬷嬷走最后一程。”
刘掌柜听着方致远的安排,也回过神来,对着方致远说道:“我和你一道去,我在镇上还认识一些人,跟着你去要方便些。”
方致远没有推辞,两个人身影消失在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