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回过神,目光落在那盘下了一半的西洋棋上,眼神豁然一亮。
这是一盘快要杀至局点的棋,白棋额走位很凶,已经逼上了黑棋国王,这副棋盘一直摆在书桌上,从小他就在奇怪,为什么棋盘总是半局?为什么父亲从不把棋子归位?
坐在书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因为这是father用一生时间布的局,有人想要得到吞噬了人类本体的特殊记忆体,用它来打造最强生化兵器,小少爷,你就是棋盘上即将被将死的国王,如果这是father的局,你觉得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白翊盯着那盘残棋,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你懂了么,bye?”nine笑道:“他教给我的唯一的棋法就是‘王车易位’。”
“你是王,我是车,王有危险,就由车来和它交换位置——”nine一边说,手指分别拿起两颗棋子,交换后从新落下,然后操控着白棋吃掉黑棋的车,演示给白翊看,最后总结道:“我的诞生是为了保住你。”
王车易位的目的是弃车保王,白翊心里清楚,不由得眉心紧锁,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bye,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father依然爱你呢?”
白翊不置可否,只能沉默。
“难道只是因为四百年前他命令克劳德杀你这件事?”nine追问:“刚才你也听见了,死亡是意识体移植的必要前提。”
就在这时,房门之外传来轻响,属于这段记忆的主角即将登场站起来,朝白翊略一欠身,说:“这是你们的记忆,我没有窥视的习惯,就先走了。”
“不过,最后我想多说一句,”nine拿起被吃掉的车朝白翊晃晃,道:“father的局到此为止,剩下要怎么赢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nine身形淡去,同一时间身后的门被打开,白翊蓦然转身,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时代的白琮西抱着只有七八岁的自己走进来,然后他注意到那时候没有留意的一个细节——
白琮西察觉到书桌上被移动的棋子,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而是走过来将一切复原。
小白翊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伸手搂紧他的脖子,不耐烦地催促道:“爸爸,你说的游戏呢?”
白琮西把儿子放在扶手椅上,叮嘱他坐稳不要摔下来,然后走到左边那排书架前,取下放置在第二排的一本圣经,回到扶手椅这里,重新把小白翊抱进怀里。
书页哗哗翻动,最终停止在有折痕的一页,白琮西对小白翊说:“这世界上会有很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爸爸的秘密只能告诉小翊一个人。”
小白翊问:“为什么只能告诉我?”
白琮西摸摸儿子的额头,笑道:“因为别人知道了我们就会有危险。”
小白翊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为什么会有危险?爸爸又不会做坏事!”
白琮西笑笑,没理会这个问题,而是说:“这个世界对好与坏的界限很清晰也很模糊,有些事为了防止失控,为了确保可以一直掌控,所以必须要参与进来,即使必须要成为一个坏人。”
闻言,男孩儿稚嫩的脸皱成了一只小笼包,“爸爸要变成一个坏人?”
白琮西道:“想要控制一件事,你就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啊,小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可是……”
“如果爸爸变成坏人,小翊还爱爸爸么?”
小白翊为难地拧紧眉头,过了很久,才说:“我会和你一起做坏人。”
白琮西低头吻着儿子的头发,轻声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爸爸不需要小翊陪我做坏人,只要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就够了。”
小白翊单纯的哦了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到父亲手中的圣经上,说:“这个游戏怎么玩?”
“这个游戏就是把爸爸想说的话用四种特殊的秘钥进行加密,而这些秘钥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这样爸爸就可以只把秘密分享给你一个人了。”
“我可以告诉其他么?”
“你可以告诉给值得你信任的人。”
随后白琮西开始给小白翊讲解密码编辑方法,处在幼儿阶段的孩子学习能力很强,但相对理解能力会很弱,白琮西教的很有耐心,同一个技法会重复很多遍,直到小白翊完全掌握为止。
白翊站在扶手椅后看着两个人,他早已忘记了经历这段记忆时自己的感受,也忘记了当初那句承诺,他只记得那本圣经上的密码自己花了很久都没能解开,后来掌握解密和加密方法以后,父亲也不在提起这本圣经,而是交给他更复杂的内容进行解密。
现在他就站在后面,看着那段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简单密码,以及男人耐心教导的背影,恍然想起了不久前nine的话。
——这是father用一生时间布下的局。
——他的局到此为止,剩下要这么赢就看你自己了。
这两句又是什么意思?
*
同一时间,悉尼基地最深处的实验室,白琮西靠着玻璃壁上点燃一根香烟,一点猩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在他身后,一尾高度腐烂的深海鱼类像鬼魅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不远处的手术台上,无影灯惨白的光线落在青年面无血色的脸上,在他身边还并排摆着一具被爆头的少年尸体,溢出的血浆顺着手术台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深褐色的痕迹。
白琮西抽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按灭在墙壁上,说:“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吧,我需要收集一下数据,看看融合效果怎么样。”
话音没落,青年抬手挡住眉眼,阴影下的眼睫轻颤着睁开,露出一双柔黑的眼珠,一抹狡黠的笑意从眸底一划而过,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光|裸的身体线条精炼而漂亮。
青年抬眼看向白琮西,唇角扬起,声音透着几分邪气,不满道:“如果醒来的是bye,您还会这么冷漠?”
“不管怎么说,流程还是要遵守的,”白琮西指着手术台旁的一套衣服示意他穿上,然后开始着手检查新生后的身体,随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不太开心~”nine说。
对方回答的言不对题,白琮西也不介意,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对待幼年的白翊那样,笑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
很喜欢这个动作,温顺地合上眼睛,宛若梦呓一般说:“您的安慰一向很能欺骗人,father,就连您宣布死刑的声音都很美妙。”
“你知道就好。”白琮西说。
轻笑一声,不再说话,白琮西把检查结果录入光脑,说:“梵卓少将在门外,你尽量晚点再暴露身份。”
嗯了一声,闷声道:“您和教皇最好尽快离开,这里不安全。”
“飞行器已经准备好了,可惜时间不够,尼尔更换身体的事需要延后了,”白琮西整理好东西,把光脑夹在腋下,转身对nine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出去。”
隔绝着实验室与走廊的数控门向侧划开,淤积在室内的血腥味消散了不少,注意到门外没人,白琮西顿住脚步,唇角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