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被灭门了?徐小凤微微一愣,有些失落自己没办法给师傅报仇的同时也有些惊讶:“难道是……那个家伙?”
第五十八章 怀光
风皇当时就在天上看着。
他看着当初离他而去的那人失魂落魄地跑到后山去寻他的尸骨,他故意将几块骨头埋在了地里让尸骨看起来残缺不全,沾染血迹的衣服足够让那人认出他来,也足以让那人一位他的尸身被山中的野兽吃了一部分。
他看着那人在山中仰天狂笑,又抱着“他的尸骨”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流涕。
他看着那人哭干了眼泪,沙哑了声音,眼中只剩下如深渊般无尽的悔恨与仇恨,仿佛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神一般提着一把长剑回到了师门里。
他看这那人发疯,看着那人将昔日的同门一个个斩落剑下。
“嗯,他疯了。”风皇放开了徐小凤的头发,两条小腿仍然浸在寒潭之中,他往后躺在了地上,深蓝色与铅灰色交叠的混沌夜空预示着明日的寒冷依旧。
“那混蛋后来是死了还是活着?”徐小凤双手撑在岸边,像一条美人鱼似的从水里灵巧地跳到了岸上,他伸手抓过一旁放着的衣服三两下穿好。
“承受不了的悔恨与苦痛最终让他坠入魔界,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风皇是神界的人,他对魔界一来没什么兴趣,二来那地方也并非他的管辖地,即使那个人没有死,成了魔,当初诱使那人入魔的无尽悔恨也不会就此消失。
生生世世,大概都会活在无尽的自我折磨之中。
在风皇的身旁坐了下来,徐小凤轻轻握住了男人的肩膀,眼中的愤怒已经如春日融冰一般渐渐褪去,只剩下春水般的柔情与磐石般的坚定:“师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不会像那个混蛋一样伤害你。”
伤害我?风皇差点就笑了出来。
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伤害他?
“我知道。”但徐小凤的这番话仍旧让风皇心头有所触动,他相信徐小凤说出来的这些话不是一时情急下说出来就算了的。
风皇握住了徐小凤的手,用真诚的笑容回应着对方无声无言的誓言。
上一世的时候,这只小乌鸦已经用他自己的行动、他的性命向风皇证明了这一点,于是他不会回答“我相信’,而是回答——我知道。
侧过身,风皇任由他的徒弟将他搂进了怀里,如同照顾一个易碎品一般呵护着他。
他所讲的都是事实,的确是从前他身为人的时候发生过的,他只是带了一些私人目的的故意告诉徐小凤而已。
是想让徐小凤因此心疼他更爱他一些?
亦或者是,想让徐小凤对他的了解更多一些,让他的徒弟知道他虽然是神界的人,但并非不了解不能体会凡人的情感。
兴许,都有。
……
……
露寒白霜,晨曦灰暗。
淅淅沥沥,萧萧瑟瑟,轻雨涟涟。
灰蒙蒙的天,似是裹了一层纱,一滴秋雨自屋檐上滑落,在半空中凝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映着飞逝而过的枯叶倒影,碎裂在一个男子冰凉苍白的掌心之间。
凄溅雨冷,碎了的,是相思。
“他竟然、竟然会允许那个人去抱他!我亲眼看见了,我看到他们在湖心之上的小木桥上,他靠在他师弟的肩膀上,我好气,我好伤心……”
哽咽的痴怨之语硬生生打破了这晚秋冷雨的凄迷心醉,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挺身屹立于被打湿了窗棱前的白衣男子朝窗外伸出了手,一滴又一滴的冷雨溅落在他苍白的指间,顺着指间的缝隙滴落在早已经潮湿的泥土里。
“他不会爱你。”白衣男子开了口,平静的声音比窗外的萧瑟冷雨更为清冷,似是看透了生生死死,情情爱爱,只剩下嶙峋的一具躯壳。
“我知道!我知道!”殷万财固执地将蜷缩在矮榻上,用上等的丝棉被子将自己一层一层的裹起来,好似一个蚕茧一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地向他的好友倾诉着自己的心伤怨恨。
“我从来都不奢求他会多看我一眼,他是神,他是我的神,他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神!他的师弟,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他玷污了风先生,他玷污了他!”
不停重复着怨恨的字句,嫉妒的情绪似是一条冰冷的毒蛇一般缠上了殷万财的脖颈,他摩擦着他的牙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仿佛要把他话里的那个玷污了风先生的男子咬碎了嚼烂了一般。
被雨水打湿了的手缓缓从窗外收了回来,潮湿的袖子贴着白衣男子的手臂,隐约能看到男子手臂上一条条诡异的黑色纹路,似是一条条细小的小蛇一般在他的皮肤下流动缠绕,待转过身时,潮湿的手臂已经干了。
扶着椅子扶手在窗旁坐了下来,白衣男子换上了一张轻淡柔和的浅笑面容:“他的衣服在何处?”
“跟我来。”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殷万财终于舍得让自己从蚕茧里钻出来,他趿着鞋子吸着鼻子,似是一个被抽了魂的行尸一般浑浑噩噩地走在白衣男子的前面。
扶着扶手上了楼,殷万财将他的好友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这过于奢华宽敞的房屋中间有一件白色的长袍被挂在了木制的衣架上。
一看到那件白色的长袍,殷万财破涕为笑双眼发光,踉踉跄跄地直接跑了过去,兴奋地指着衣服对白衣男子说到:“这就是风先生换下来的衣服,怀光,你是修仙之人,快来告诉我,风先生的灵气闻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殷万财并不能如修士那般嗅到一个修行之人的灵气,风皇与徐小凤等人连续数日在殷家堡的停留让他有机会得到了风皇穿过的衣服。
他将它们视若珍宝,奉若神明,珍藏在自己的房间之中。
他跪坐在衣架的旁边,总是拉着长袍的衣摆凑到鼻息间轻轻嗅着,只是风皇身上的气息太淡了,不到一天的功夫,衣服上他能闻到的淡淡冷香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殷万财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他不是一个修士,如果他是一个修士,他就能从衣服上闻到风先生灵气的味道。
白衣男子踱着步子走到了月白长袍的附近,殷万财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看着他的好友,小心翼翼地拉起一只袖子递了过去:“能感觉出来风先生是天灵还是宝灵吗?”
没有回答殷万财,怀光接过那只袖子,他用指腹搓了搓这轻柔的衣料,而后才拉到鼻息下轻轻嗅了嗅。
殷万财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怀光,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痴狂而又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又问了一句:“怎么样?”
顺滑的衣料在手掌中穿梭,怀光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拉着衣袖,一手握住了长袍的衣服领子,他将自己埋入了这曾经紧紧贴着那男人皮肤的丝绸之中,在殷万财制止他之前缓缓开了口。
“像山林冷雨后的空气,冰凉清新,泥土的潮湿,树下绿草的青涩,一丝淡淡的,几不可闻的花香,熟透了的鲜红野果被捏碎之后甜美汁液自指尖滴落的香甜。”
埋在顺滑冰凉衣料间的白衣男子压抑着自己几乎要颤抖的声音,他的嘴角漾开一丝微笑,恰如寒冬初春时节冰雪覆盖的水面上裂开了第一条裂痕,深邃漆黑的眼眸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没有错,就是这个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