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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徒_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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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大法律系之于石城就像法大之于北京,九十年代初常有冤而无告者勇闯校园,前来求救。刚子就是其中一个。

  八三年的时候他刚从技校毕业,是纺织厂一名普通工人,有天晚上厂里组织职工看电影,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处,他一不留神伸出五指触碰了一个女工友的柔软之地,当即喊抓流氓之声四起,他被不知哪里涌出的强大力量扭送到了派出所,正巧碰上严打,五人判案小组一合计,给他定性流氓罪。

  这罪和当年的反革命罪并称两朵奇葩,霸气携手共同阻碍着法制建设的进程,在共和国法制史上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这俩罪名很相似:听起来都很惊悚,但是完全不知所云,而且毫无法律依据,根本就没有界定标准,童叟无欺老弱不限,只要你一个不小心,都可轻松入罪,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长相轻浮(虽然现在知道这叫天生俊朗),生怕在这上面吃亏,十四岁以前都不大敢跟女性讲话,非但不讲话,连暼上一眼都忧心忡忡,唯恐哪天身后警笛长鸣,三五大盖帽跳下警车,下一秒就被逮捕归案了,具体情节是:以目光猥亵妇女形成的流氓罪。

  最关键的是流氓罪这罪名极重,挨枪子都是家常便饭,当初有个女青年,类似于前两年的木子美,在两性问题上造诣颇深,后被人检举揭发,说与十个不同异性发生过关系,女青年随即被捕,定性流氓罪,于是……只能说十八年后又是位性学大师。

  刚子运气好,才刚发球还未进洞,只判了十年,这小子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在里面积极改造,提早出来以后就到处上告,可惜求诉无门,最后摸到N大来,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法律人身上。

  老毕作为理想主义情怀与正义感泛滥的典型代表,对刚子的事情很积极,主动替他分析案情,找导师求援,起草上诉书,鸡飞狗跳到最后系里明确放话威胁:你若执迷不悟,继续伸手不该伸手的事情,毕业将很成问题。

  为此,老毕沮丧过好一阵子,还曾作诗一首:

  你在远处对我微笑

  似是伸手可触

  却又遥不可及

  梦中你的白裙拂过我的脸庞

  温暖

  轻柔

  我怀着虔诚之心跪倒在你的脚下

  颤抖着向你诉愿

  抬起头却看见

  你的右手已经折断

  左手却在腐烂

  那条蛇爬向了你的下体

  狗也失声哭泣

  ——毕柯诗选(第九章?忒弥斯)

  结果诗稿上墨迹还没干呢,刚子就突然失踪了。实际上,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劝刚子放弃上诉,理由很简单:小伙子五官端正,收拾收拾还是挺标志的,才三十岁刚出头年纪也不大,家里面又留给他一些钱,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找个营生娶个老婆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必做无用功,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真的是你吗小贾?”他眼睛睁得滚圆,状如铜铃,“我就说这天底下一定有说理的地方……你一定要帮我啊!”

  我进退不是,站在原地十分尴尬,他趴在我脚下,却费劲地高昂着头。一个戴眼镜的保安飞起一脚直踹他腰背,嘴里面还骂骂咧咧:“妈的,叫你不要进来!你听不懂啊?有冤上法院门口闹去,跑学校来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啊,就你那事让包青天来判都没有结果!下次再让我逮到,直接打断一条腿!”

  我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想你他妈算个鸟,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沉声一喝:“你想干什么?还不把人放了!”这时,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议论声也不绝于耳。

  我常来N大做演讲,加上最近张罗着要出书又提前打了不少广告,校园里基本上混了个脸熟,围观的学生里有不少认出我来的,纷纷凑上来想弄清原委。

  我那本书名字起得极骚,叫《律师——在共和国的旗帜下舞蹈》,这名字是袁城替我想的,历时两年完稿,极尽道貌岸然之能事,为司法界唱出一曲忠诚的赞歌,向后辈们描绘出一幅壮美的前景图——我们的人生已经如此苦难,何必再去写社会多黑暗?就应该谈谈情种种田修修真花打打怪兽,挂着五条杠,系紧红领巾,争先恐后地吊死在和谐稳定的大树上,才对得起我们娇小而柔弱的心灵和那应当被培养在无菌室里的理想主义情怀。

  而与我这本书交相辉映的是另一本同题材小说,卖得极好,听说争议也很大,那书名字非常娘娘腔,乍一听像是本言情小说,而作者的名字比书名更骚,看前两个字你以为他是台湾人,看后两个字以为他是东北人,四个字连起来一读,估计是个日本人。书我翻了翻,初步判断是本畅销小黄书。

  眼镜被我厉喝一声收敛了不少,又见四周学生多有喊我贾老师的,一时也不敢造次,但又不愿意就这么把人放了,脸上表情僵硬又生动,宛如一只经历了千年风霜被封在松脂里的臭虫。

  “怎么回事?”我又厉声道,“不放?把你们领导叫来!”这招果然奏效,眼镜这才把人放开,恶狠狠地朝刚子:“赶紧滚!学校也是讲规矩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幽幽地反问:“这么说,我也是闲杂人等了?是不是也得滚啊?”他无话可说,僵了片刻气呼呼地走了,四周学生一个劲的鼓掌,我心里发笑,状况都没搞清,就开始叫好,这要再添油加醋一把,图文并茂地传到网上,岂不是又成就条不错的谣言嗷嗷待转?

  我解释了几句,领着刚子出了学校,几个学生跟在我后面想找我分析法条,都被我打发了,还有个学生干部模样的找我商量:“系里搞短期课题项目,您有没有兴趣赏脸给大家指导两句?”我眯着眼睛看他:“这事你找秦曙光啊。”他说秦教授太忙让我们找您,说您业务水平高。

  这小孩有心眼,前半句制造敌我矛盾,后半句对我稍事拔高,欲扬先抑,突出主题又兼得挑拨离间,是块当官的料。我大笑两声,问他什么时候,他说后天,我想了想说行吧,回头你打电话给我,他一听大喜,当即掏出只圆珠笔递给我,我四下一摸,说没纸咋办?他立刻将手心摊开在我眼前:“写我手上吧,贾老师!”脸上的谄媚之色与他的身份和年纪毫不相符,非常的违和。

  走出百米,左宁突然问我:“那号你不是早就不用了吗?”我摸摸他脑袋,说:“对啊,我耍他玩呢。”见小孩神色略有变化,立刻又补充解释:后天我们在云南呢不是?我得陪你啊。

  附近找了家洗浴城,让刚子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带他去理发,折腾了一阵子,这人终于重见天日,收拾干净之后发现当年的帅小伙如今还是个俊朗大叔,就是少了几分男人的气魄,只剩怨气了。

  一路上他都在唠叨上诉的事,我耐着性子问他这些年都去哪了,他一听这话就哭,眼泪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淌,叫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他吃尽了苦头,估计钱也花光了,不然不至于到这地步,想了又想,最后掏两千块钱出来,又把老毕的电话写给他,我说你去找这个人。

  刚子眼神闪烁不定,这些年被人踢皮球踢惯了,认定我这是敷衍之词:“小贾,我这几年被人骗的太惨,你可不能再像他们一样……”我说放心吧,这人应该会帮你,因为他以前答应过你的。

  他仍是将信将疑。

  我拍拍他背,要他安心:“男人的承诺顶过天,放心吧。”

  纷纷扰扰的时代,熙熙攘攘的英雄,我倒是不吝给别人一个成神的机会,既然知道自己没有那颗悬壶济世的心,一辈子做不了英雄,注定是个小人。

  去停车场的路上,左宁突然从后面悄悄握住我的手:“你一直走夜路,怕不怕?”我一愣,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心里确实有些悸动,一只手将他搂进怀里,说你成语学过没?知道什么叫势大力沉孔武有力吗?说的就是你叔叔我。他笑着反驳:“你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还差不多。”不过那手握得很紧,比从前任何一刻都紧。

  到家之后他去洗澡,水声潺潺引得我想入非非,几次想推门进去,想就着飞流直下来一发,结果手摸上门把还是放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欲望异常强烈,或许是太久没做了,也可能是太久没做他了。

  过了没多久,他便从浴室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水珠从发梢低落,春光旖旎,我忍着血脉贲张的痛苦,无奈地看着他:“你敢不敢穿件衣服再出来?”他故意凑上来撩我,说叔叔,想要不?我把他抱起来扔在床上,说你给我躺平等临幸。

  说着又去柜子里翻出一瓶精油来,打算替他做按摩,前一阵子无聊,在电视上看见有教按摩推拿的节目,上心也买了瓶。让他翻身趴着,倒出一点油在掌心,顺着脊椎慢慢推开,手法上毫无专业性可言,但看他神情放松,似乎十分享受,才有几分放心。不一会儿他的身子就热了,脸上也浮现出些撩人的红晕,我没有立刻停下来,耐着性子又弄了会儿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将他搂在怀里,阴测测地笑着问他:“到底是你想要还是我想要?说出来就给你。”

  (和谐为重,将来再补)

  过后他显得十分疲惫,在我手中释放后便沉沉睡去,我虽然涨得难受,却不愿再弄醒他,想想这要发生在几个月前,肯定要折腾得他哭着求饶,而现在似乎真的有了些变化,起码知道疼人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个人去浴室拿凉水冲了会儿,刺激之下才略有低头,不禁对镜苦笑,觉得这人生了无希望,又处处充满希望。就像个妖精站在你面前,又撩人,又危险。

  这时林寒川打来电话,喊我出去搞情况,这是说得好听的,其实就是嫖娼,我说我明天要出差去外地,今晚搞不动了,要不你去老顾那儿,听说才来了一批来赛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嗓子对我说:“老顾那就算了吧。”我一听这话里有意思,赶紧套他:“怎么?老顾服务不周了?我帮你去消协投诉他。”他不上当,话说死了,就问我出不出来。我捏着手机看了眼左宁,小家伙正蜷成一团,缩在床的左上角,不时地还满足地哼两声,可能是做了什么春色满园关不住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梦。

  “今天真累了,放不动炮了。”我坚持。

  “那就陪我喝一杯,行不行?”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又带些疲惫,“咱俩也这么多年兄弟了,都没好好喝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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