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烦,说这样吧,我帮你想办法联系老袁好吧?他这才一脸感恩戴德,差点没给我跪了。把他劝走之后,我直接敲开袁城的办公室大门,我说袁老师,窦娥在外面找你呢,怎么缩着不出去?
袁城是我老师,大我八岁,我们所唯一一个高级律师,刚入行的时候我在他手下干助理律师,跟着他学到不少终身受用的灰色技巧,所以我到现在都尊他一声老师。
他摆摆手,说这事管不了,谁爱管谁管去,你要想管,你去管,我不拦你。
我说我倒想管,没那个本事,行政诉讼我是外行,都怨你藏着掖着不教给我。袁城大笑,说贾臣你小子,又来调侃我了是吧?我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他摇头说猜不到,我说今天去电视台录节目,碰见孟琪琪了,这女人现在红得很啊。
他脸色微变:别跟我提这贱人。
出了他办公室,张爱民一脸马屁地凑上来,说老贾,跟你商量个事。
我心里有数,十有八九是关于何茜的。
果不其然,他支支吾吾地说,最近助理辞职,能不能让何茜去他那帮帮忙。我想了想说,帮忙没问题,工资怎么算?他急忙表态:没的说,都包我这。我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损失,还省了笔工资钱,挺划算,大方地同意了。
晚上回家,一片冷清,左宁这次是把东西都搬干净,包括一些他买的小家具,还有书橱里所有的琴谱,房间里腾出一大半空间,真有点人去楼空的悲凉感。
我烧了点开水,泡了碗面,一边吃,一边翻出老毕诗选下饭,今天翻到的这一页是摘选: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只是,
就在那一夜,
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
舍弃了轮回,
只为,
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摘自仓央嘉措《那一天,那一年,那一月,那一世》
我突然有点悲愤,却不知道因何而起,又将去处何方。
14、君臣相见 ...
早上律所开合伙人例会,中途我爸打来电话叫我晚上回家吃饭,我敷衍了两句说事情多,抽不出空来,他也没再坚持,叹了口气挂了,接着我妈又连催四回,一回比一回情真意切,就差没唱常回家看看了。我想起陈红那张脸,凭空打了个寒战。
她说了一大堆,末了才切入正题:贾君调职回石城军区了,最近谈了个对象,有结婚的打算。这事使我大为震惊,贾君大我两岁,今年也三十五了,他迟迟不结婚,搞得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有点什么小众爱好,没想到突然就铁树开花,弄得有点掩耳不敌迅雷。
下了班,我开车去LV专卖挑了只新款钱夹,准备送给未来的嫂子,花了六千八,又挑了只都彭的打火机,打算送给贾君,一万二。这些年我跟他没什么来往,逢年过节的偶尔见上一面,不过说些客套话罢了,很少有送礼的习惯。这回场合不同,给嫂子包个红包权当见面礼那是成年人的礼仪,不身体力行一下说不过去,但我又觉得直接送钱拿不出手,那送个钱包吧,最起码LOGO比较养眼。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拎了两瓶我爹喜欢的洋河天之蓝正准备上去,隐约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空的。
想想不放心,又折回去,从后备箱里翻出把才买的电击棒,悄悄地揣在口袋里。上个月,西城区有个刑辩律师被当事人报复,连捅二十刀,身上全是窟窿,血溅当场,听说他的临终遗言非常感人,他说:“我……嗯……啊……呃……”然后就挂了。
这事来的十分凶残,加上老毕那一棍子对我幼小的心灵留下挺深的影响,我不得不有所警惕,防患于未然,特意托老顾给我弄了一把电击棒防身,这东西不大,做成小手电的形状,放在口袋里也不占地方,的确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品。
我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揣进裤子口袋里,不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不知道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觉,还是我足下生风,一缕残阳终于照在我身上,四周围都是老头来太闲话家常,我长舒一口气:最近被老毕搞得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上了楼,是贾君开的门,进屋一瞧,我爸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贾君站在我边上,笑得挺虚伪。我爸这人很有点脾气,退休之前干过基层法院副院长,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学人,严谨正派,总是以一己微薄之力,为民办事,系统内有的是看见他恨得牙痒的存在,但很少有人真的敢去动他,因为他这辈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当真是滚滚浊流中屹立不倒的最后一根砥柱。
我爸脸色不太好看,见我回来也不打招呼,动了动嘴角就算是应了,贾君主动抱了我一下,说咱哥俩有年把没见了吧?今天必须一醉方休。
我有点膈应,受不了他这种假亲近,说贾大校,今天怎么这么亲民?
贾君笑笑,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厨房喊:“琪琪,来,见见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