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随意扫动四周,男人轮廓清晰的脸上有几分疲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眉宇间流露出斯文内敛的气质,有些谦谦君子的味道。
“喂,我刚下飞机。”男人一手提着黑色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步伐不紧不慢,同他的语调一样沉稳,“嗯,已经办妥了,税务局那边也交涉过了,传真你再看一遍,好,我知道,年底分红别忘了。”
男人的拇指在手机屏幕滑动,查询收件箱和未接来电,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然后跟每次一样失望,他的目光停在一条短信上:顾冬,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明天的婚礼你一定要来,你答应过我的。
顾冬抿了抿干燥的唇,把电话打过去,“何景,我刚看到短信,明天我会去的。”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那你明天到了通知我,我去接你。”
顾冬站在原地,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掏了掏,掏出一块牛奶糖塞嘴里,舌尖上的甜味始终是那个最初的味道,就跟这座城市带给他的感觉从来没变过一样。
三年,说长,却一晃而过,说短,也有一千多天,三个春秋,发生了很多事。
那次顾成回来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情绪极度不稳,性情温和的他跟同事发生争执,闹的不愉快,后来他换了公司,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家里的小毛球成了大毛球,小窝从客厅搬到次卧,就在顾冬的床边,跟熊先生成了好朋友。
盛晨光毕业后成功实现自己的理想,当了一名网球裁判,一边帮助盛明打理家业,照顾他的身体。
张弋阳留校读研,楚纪然进入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却经常从城市另一头坐车回学校。
高中的同学何景因家庭变故辍学,怀揣着那份执念来越江,在顾冬学校后街开了家服装店,他们之后成了朋友。
恭余的哥们,也就是顾冬的辅导员李元跟何景误打误撞走在一起了。
诊治出已经不能生育的张文清竟然成功怀孕,就在上个月跟仲博文的情人发生口角,差点流产,好在有惊无险。
仲博文是个典型的事业心重的男人,白手起家的辉煌商界无人不知,他想让儿子来延续他的辉煌,只可惜对方并不想。
江瑗在两年前的春天用自己的生命换了个女儿,叫念念,现在两岁,挺乖巧,她没有妈妈,但是她有一个很疼她的叔叔陆安修。
陆安修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后跟陆安修闹离婚,拖拖拉拉快一年,最后还是离了。
夏志远相亲次数圆满到达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但是他还是单的,孤家寡人一个,隔三差五的来蹭饭。
身边的人都在走走停停,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特别,无可替代,一些事特殊长久,在明明灭灭中镌刻于心。
顾冬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毕业后并没有接管藤宇,而是进夏志远公司帮他,处理的事务并不繁重,很多时候他喜欢捧着一杯茶发呆,一坐能坐上一整天。
听说顾延跟陆时离开国内,听说顾延去当兵,听说顾延执行任务受伤,这几年里得到的全是听说。
他一开始很生气,后来就不生气了,思恋一个人太累。
拉长的思绪慢慢收回,顾冬眉间的纹路加深,他突然停下脚步,镜片后的眼睛眯起一条缝隙,刚才从视线里过去的背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生死不知的那个。
这些年赵毅和宁清让的消息依旧全无,干净的就好像真的死在那场事故中,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生活被人监督,背后有只手在帮他清除所有阻碍,比如遇到的一些棘手麻烦总能顺利解决。
顾冬回家的路上给顾成打电话报告行程,听对方的唠叨,心里踏实很多。
家还是那套三室一厅,顾冬打开门,就见一大团灰色东西朝他扑过来,他把鞋子脱掉,拿脚在对方身上蹭蹭。
“毛球小朋友,有没有想我?”
毛球熟练的躺好,肚皮朝上,爪子蜷在胸口,“喵~”
顾冬看它那副等着被临.幸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拿脚揉揉它的肚皮,绕了两圈,“还是你有良心,不像某人,一走就是三年……”下一刻他苦笑,怎么老是会忍不住念叨。
毛球舒服的眯眼,尾巴在地上来回甩了甩,喵喵的叫个不停。
顾冬把手里的菜放茶几上,蹲下来拧起还在等着揉揉的肥猫,“好了,别卖萌了,可耻。”
“晚上想吃什么?”顾冬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自言自语,“菜市场的黑鱼很新鲜,煮黑鱼汤吧,豆腐我也有买,再炒个萝卜烧肉,这次我一定记得放八角和桂皮,对了,卖菜的大妈还送了我一把小葱……”
对着主人的背影喵了声,毛球疑惑的挠挠毛茸茸的脑袋,爪子撑着地板,尾巴垂着,耳朵竖起,看起来是在思考问题,很深沉。
顾冬把行李随意扔一边,脱掉大衣,带着一身疲惫摔在被子里,以要把自己闷死的姿势躺着,维持了很久。
他打开行李箱拿出用了三年多的笔电,手指摸了摸左下角已经有些模糊的标签,查看了邮件箱,就爬上球球跟夏志远联系,圣诞节快到了,弹出来的窗口都很喜庆。
吃饼干的熊先生:在吗?
长河落日圆:在【转圈】
顾冬摸到打火机,又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用嘴叼.住,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
吃饼干的熊先生:我现在把拟好的粗纲发给你,有要改的地方你告诉我。
长河落日圆:好【微笑】
显示文件接收成功,顾冬正准备下线,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顿住。
长河落日圆:顾小冬,你说过会给我带土特产的,是不是忘了?【大哭】
顾冬嘴角抽搐,三十岁的男人了,还跟毛球一样卖萌,他眼中浮现笑意,手指停了一下打出一行字。
吃饼干的熊先生:摸头,没忘,买了很多,阿远,我明天要去参加何景的婚礼,就不去你那边了。
另一边坐在会议室表情严厉肃然的听员工汇报年终总结,实际上正在偷偷戳手机的夏总裁面部肌肉一抽,他盯着摸头两个字看了好一会,背部都起了鸡皮疙瘩。
长河落日圆:明天周末,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干,你把我稍上,红包对半出,怎么样?
吃饼干的熊先生:就这么定了。
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会,顾冬合上笔电,又躺回床上。
房间里的东西没怎么变过,书架上的那些书没有落满灰尘,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熊先生脖子上的大蝴蝶结有些旧了,过去三年留下的痕迹。
顾冬抬起左手放到眼前,他转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从来没取下来过,那块皮肤比其他地方更白,有一圈印记。
“顾延,三年了,你该回来了吧……”
随后顾冬又用手盖住眼睛,掌心下的液.体温热清晰,他觉得自己没出息,也蠢,陷进去太深,只知道义无反顾,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