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听他说得有理,便令林戍选些训练有素的人马出来。林戍选的,便是钟秀惯常带的部队,挑了两百精兵。
钟秀,字灵毓,名字起得灵秀,其实本人是个豪爽粗壮的汉子。年纪不过二十一岁,倒养了一脸络腮胡子,他拿这些胡子添几分老成,带部下时也能增几分威势。
钟秀出身平凡,钟家在世家里排不上名号,但他从军后很得徐高虎看中,同徐高虎的女儿成了亲。这样的背景,加上他一脸凶相,治军严厉,自己又以身作则,手下士兵都很服他。
这人在射声部有些小名气,林津大概同岑季白说起过他。因此,林戍也就未对岑季白竟然知道钟秀这么个人物起疑了。
然而,为父亲整理书信的林渡听到岑季白避过禁军,指名点了钟秀这一节,不免却要多思虑几分。
只是,岑季白去西北,毕竟是好事啊,周夫人已死,林津不必再装病患,很快也会回到射声部去。那么,岑季白同林津就见不上了。因岑季白这些日子,每每往林府中走动一回,林津的魂魄就少了两分,再让他跟林津往来,林二哥很担心林津以后就不姓林了。
岑季白去西北,林渡要拍手称庆!
沈朗同素馨在雅间叙话的时候,一向多操心几分又不放心秦叔独自外出的林渡便同掷骰子又输给吴卓的李牧在隔壁等候。
林渡其实对素馨很有几分兴趣,他当然也不相信俊朗的秦叔会有一个年近四十的丑陋女儿。然而无论吴卓还是李牧,提到素馨总是副头疼样子,旁的一句话不肯多说。
李牧更是“呼啦呼啦”吸着牛肉面,一味吃得畅快不已。仿佛除了吃食,万事不经心,对于林渡问询也一概屏蔽了。
他这里呼啦啦地吸着面条,香甜可口,对面的林渡百无聊赖之下,也是漫无边际地出着神。
来雅间只点一大碗牛肉面的人也算是稀奇了,上一次李牧倒还点了烧鹅,吃干抹净,手上脸上一点油腥都不曾沾到。林渡毫不怀疑,就算给李牧两个无味的面饼,他也能吃得十分香甜。因为他吃得过于香甜,便是毫无胃口的人看到这副吃相,也要下意识多扒两口米饭。
李牧最大的作用,或许应该是放在食肆中吸引食客多点些酒菜。林渡在桌案上齐了齐筷子,心道,也不知岑季白怎么就把他给捡回来打理作坊……
李牧往林府中去得虽不算勤,一月里倒也有个一两回。只是李牧从不在林府久留,往来匆匆,像是身后有狼在追似的。他又是风风火火的,总是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好像这世上于他而言,是没有什么难事。林渡与他常是匆忙间打个照面,按说是并不熟识的。
但林渡对自家弟弟较为关注些,与三弟弟往来的人,自然要查个究底。以他对李牧的了解,对面这位李掌柜谋算之深远,眼光之独到,怎么看怎么着……都是个谜。
“三殿下要去西北,你就不担心?”林渡不解。甘愿退出权力中心,让政敌发展壮大,怎么看都不像是岑季白会做的事情。况且,岑季白这一路上,未必没有祸事。
李牧吸了一口面条,停顿片刻,露出比林渡更加不解的神色来。“担心什么?”
李牧是个多精明的人,林渡不是不知道,但一个精明人非要装糊涂,也是能装得毫无破绽的,那清亮的眸子里仿佛盛不下一点杂念。
林渡心跳乱了片刻,回过神来。李牧又在埋头吃面了。
第二日一早,岑季白便出了陵阳城北定门。
岑季白一行速度不慢,却也说不上有多快。前世他无数次经过北定门,今生也算是故地重游了。凯旋的时候,走到北定门外,也是意气风发的,也有他同林津并行走出北定门的时候……
阿金在车帘外通报,说是“李掌柜在路旁等候”。
岑季白看向窗外,熹微晨光中,竟真的是李牧牵着马等在路旁,他身边还跟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人,便是吴卓了。
岑季白下了马车,李牧朝他拱了拱手,向身边马车内说了一声,竟是女扮男装的素馨走了下来。
素馨也行了礼,笑道:“三殿下,别来无恙。”
他们特意相送,岑季白也回以一笑。
“殿下,”李牧先开了口,“西北苦寒,殿下远行,或有些不服水土之症,不如带上秦医师同行?”说完,还古怪地向着素馨笑了笑。“秦医师还能治马瘟。”
素馨气得瞪了他一眼,上前道:“殿下,西北当地有许多外地没有的药材,医师用药也有许多不同之外,秦欣欲往西北一探,不知殿下可方便带上秦欣同行?”
沈朗用的化名姓秦,素馨便索性也用了秦姓。
岑季白自是无可无不可的,但是素馨才离宫多久,不是要与爹爹团聚吗?“你爹爹那里……”
“爹爹一切安好。”素馨看了李牧一眼,小声道:“殿下还是带上我吧,殿下独自远行,子谦不放心。”
岑季白心道,到底是不放心你还是不放心我呢……但有素馨同往,这一行倒更有了保障。
“殿下,吴卓去西北探探商路,便也捎上他?”李牧又道。吴卓是常在路上跑的,又擅长同人打交道,带上他也是应然。
吴卓绝望地看了一眼素馨,也说不出个“不”字来。这人即便是国色天香,于吴卓而言,也是带毒的国色。商路要探,三殿下要护送,素馨也不能出事,李牧交下这任务时,吴卓推脱不得。
他不过赢了李牧两回骰子,没想到李牧同素馨一样,都是好记仇的。
于岑季白而言,既然是探商路,充裕身家的好事,也就不会拒绝。于是这一行便加了素馨的一辆马车并她两个随从,吴卓仍替素馨驾了车,一路往北而去。
晨间的风带着冷意,李牧往手上长呵了口气,跺着脚,一直看着他们走远。身边的随从道:“掌柜,我们回吧?”
李牧点了点头,这便上了马,行往北郊作坊。
第36章 闻笛
岑季白不紧不慢地赶路,至夜才到驿站。
他们人多,驿站里容纳不下,除了岑季白并钟秀、素馨几人,加上侍候的随从,其余人等都在驿馆外头扎营。他这次出行所带的,并非只这两百人,南军中另有人马,扮作商队,都是暗中护送。前有人探路,后有人断后,岑季白这一趟出来,也算是十分谨慎了。更何况,宫里那几位,现在肯定顾不上他。
只是说来遗憾,他走得匆忙,并未去林府道别。林津知道他要去西北为夏王相马,大概要气得骂他了。
岑季白想着林津气呼呼要说他傻的模样,觉着好笑。
洗漱之后,他正要就寝,忽然听到驿馆楼下有笛声响起,凌霜清韵,风致疏淡,是前朝名曲《横梅赋》。
这笛声格外熟悉些,前世今生,岑季白也听了好些回。是林津的笛声。
岑季白心下惊疑,当即出了驿馆,果真看到林津站在驿馆外吹笛,林津玄色的披风比夜色还要深重,跳动的灯火中,他脸上明明灭灭,显出可怖的伤痕来,像是暗夜里一只独行的山精。
“殿下。”驿馆门口的禁军向岑季白行了礼。
小刀牵着银霜同他自己的坐骑,向岑季白告状:“殿下,他们不放我家公子进去。”
林津扬了扬手上的笛子,笑盈盈地看着岑季白,对于自己的出现令岑季白惊讶而十分满意。
岑季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津,当下发怔了好一会儿,这才迎了他上楼。“三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