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川用手指指病床上昏睡着的张奕杉,说: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是在七年前。我认识他比你早。”
骆林有一瞬间的惊讶。看着他们交谈的样子,完全没有两个人熟识的迹象。然而这句话的真伪,骆林不想去计较: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完全可以不要这么对待他。”
相川站起来,走到张奕杉的床边,低下头看着:
“刚才的事,我只是想让他留下来。他认不出我了,但我还记得他。”
这样的发言应该还是有下文,但是相川彻底的闭上了嘴,骆林也没有再问。
……
张奕杉现在是叫不醒的。他正在做一个倒霉的梦。
那个梦的主题叫做回看张奕杉那毫无作为的,令人唾弃的一生。
认真说起来或许没那么糟糕,但是张奕杉长到这么大,建树的确是一件都没有。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爸妈实在是宠爱他,也没强制他达到什么学业上的要求。于是张奕杉很干脆的一路从七岁晃到了二十七岁,悠闲得很。他成长的唯一职责是多吃多长,可惜这件小事他也没怎么完成好。
他那手腕高明又温和的父亲,只向他灌输过一个道理:
“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
他那向来以丈夫为天的温柔母亲,总是点点头,附和说:
“你爸说得对。”
于是张奕杉更加毫无压力的混日子混下去。
这样的日子的确很轻松,但是回头看看,也觉得很空虚。父母不会说,但是其他的亲戚从张奕杉成人起,总是会指着那大他五岁的表哥,对他说:
“你这性格真担不了事。向你哥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做事的。靠得住,也踏实。”
张奕杉于是认真的关注起了自家表哥。那家伙的生活苦得很,一天到晚都在职业与他老爹之间周旋平衡。懂不懂就被人指挥来去,然后焦头烂额。
他觉得这样的人生一点都不快乐,完全是违背了人生的原则。
时间慢慢的过去,张奕杉的确还开心着,继续过着他一直在过的生活。何式微却是不再当模特,而是开起了一家名字奇怪的经济公司。他在被他爹踹着后腰踢出门之后,开始了又一种的新生活。
就好像他们兄弟两个生活在不同的时间里一样。何式微每天忙忙忙,跑来跑去,事情多的要死。而张奕杉,就那么一直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那年何式微原本是该结婚的,却选择在婚礼前一个月,不要脸的逃跑了。
张奕杉笑话他。不是笑话他胆小,而是笑话他傻。他对何式微说:跟谁过,怎么过,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一辈子。
何式微那时狼狈的躲在张奕杉家阁楼上,他老子何展砚在楼下和张奕杉他爸怒斥着自己的不孝子。何式微人前的威风散了不少,可还是低声对他说:
“我不想以后想起来后悔。”
张奕杉没再嘲他,反而是从第二个月开始,去了何式微的公司上班。
……他也是想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真只要有“快乐”就好。
可惜他还是懒得计划,只让一切顺其自然地走。他顺其自然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又不为难自己的,放任了这种感情。
此前他没恋爱过,就是因为他懒,不想讨女孩子欢心。所以当那天,自己的手被那个人握住的时候,他整个人干脆都懵了。
……这他妈的是他的初恋。
张奕杉淡定悠闲了一辈子,所以没想到这爱情来时,会彻底冲昏自己的脑袋。
有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犯错,理智就踩在他的内脏上,像把刀子那么磨。
可惜每次看到那张笑脸,张奕杉总还是破功。他把自己有的一切掏出来,递过去,那个人收了,在他脸上吻一下,他就觉得很幸福,幸福得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这个样子被别人看了,十个里十个会唾弃。但是张奕杉不知道怎么改变这样的局面。他悠闲的人生里,没遇到过这样不可控的情况。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不想谈起的,愚蠢的时间。为了某个人卑微到了极点,让自己的面目都变得难看起来。到了以后看看,只觉得心烦,把那唯一一点感伤也扼死在心里。只因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那些过去不堪回首。
然而张奕杉这段愚蠢的时间却姗姗来迟,所以他付出的代价,也要多得多。
这实在不能说是别人的错,所以张奕杉活该要受报应。
……
骆林是在凌晨四点接到何式微的电话的,他揉揉眼睛,按下了通话键。
何式微的语气发疯般的着急:
“张奕杉他没事吧?”
骆林听了一怔,没想到何式微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还在医院。”
“他的状况还好吗?”
“没醒,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头上的伤还要再检查。”
“我现在就飞过去。如果他家里人来联系,什么事也不要说!这是我的错,我会来处理,别再让他家里人再担心!我到了就打你电话,张奕杉醒过来的话你第一时间短信我!”
何式微的语气不稳,焦躁得要命,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骆林觉得有些好笑,想着何式微这么不稳重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
那时他去一旁的超市买了些张奕杉会喜欢吃的水果。折返回医院的时候,他看到了等候室墙壁上的液晶电视。
等候室里空荡荡的,那电视正重播着几小时前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