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是,对于李竹这样大大咧咧、一切都遵循“差不多就行”标准的人来说。这是一项极难让人接受的习惯。有个洁癖室友是四年的灾难,有个洁癖家人是半辈子的灾难,有个这样的公子,是一生的磨难。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李竹仍委婉地安慰他:“这种习惯一般人的确很难接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像臭豆腐似的,一般人都受不了那个滋味,但也有人爱之如命。”
李竹举完这个例子又觉得不太恰当。正想着更正一下,就见陈觐黑着脸,幽幽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竹颇有些过意不去,怎么能把人比喻成臭豆腐呢,其实说成榴莲更适合,但她又怕不通俗。她在这里没见过种水果。
她的这份纠结歉意,又被陈觐理解成为另一种意思。
陈觐微微叹口气,说道:“我新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你十分地会拒绝别人。——也有可能是拒绝的次数多了。”
李竹再次纳闷,她拒绝他什么了?难道是因为拒绝拍他的马屁吗?这世上还有这等事,追着人要夸奖,又嫌夸得不够独特。
李竹只好说道:“惭愧,等我修炼得更高阶时,应该会让你更满意。”
“不必,一次就够了。”
两人的谈话再次中止。前方的树林中,传来了穆长倩的笑声。
陈觐驻足眺望,这是一片视野极佳的高地,东北方方有几重青山,近处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南面是一片辽阔的水域,天连水,水接天,风来时,碧绿的芦苇荡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凉爽的南风夹杂着荷花的清香。
青砖瓦舍,茅亭,青篱,白犬,麻鸭。一切显得那么静谧恬适。
陈觐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此地甚美。”
李竹接道:“谬赞。”
他回过头来,端详着她问道:“所以你不舍得离开这里?”
李竹:“呃,算是吧。”
再次冷场,半响之后,他抛出一个字:“懂。”
李竹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两人的话看似一问一答,但又仿佛不在同一频道上。
她要不要再问清楚些?
李竹低头沉思,陈觐也在沉思。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回头。
一个猛然回头,一个煞不住脚步,就这样“砰”地一下撞在了一处。李竹的鼻子磕在他的胸脯上,生疼生疼的。
“你没事吧?”
“没事。”
李竹连忙闪开。
陈觐低头凝视着她,李竹有些发窘,她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就听陈觐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又怕太唐突。”
李竹心头突突一跳,猛一抬头便看到了他那双黑玉一般的双眸,难道他……
只听陈觐一字一句说道:“你的脸没洗干净。”
李竹顿时泄气。她忍住发白眼的冲动,干笑两声:“多谢提醒。我去洗脸。”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转的刹那,李竹默默吐槽:这种龟毛的男子活该一辈子光棍。再见。
李竹愤愤不平地离开了。陈觐看着她的背影也有些失落。
他自嘲地想着,他被人拒绝了。他以为,他猜测,对方虽然不一定对他怀有强烈的感情,但也有一些好感。他想试探一次,给对方一个机会,没想到……
李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陈家兄弟离开清河县的日子。
那一天,是锣鼓喧天,旗帜招展。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姑娘媳妇们穿得花枝招展,老少爷们挑水挑担。人们扶老携幼,分立街道两边。
陈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开亮相,他骑着一匹毛色纯正的白马。那毛刷得比小白都干净。
李竹总觉得男人一骑上白马就会显英俊几分,你看,连鸟人都爱骑白马。更何况,陈觐本就是十分出色的男子。
“天呐。好俊俏,早知道我以前就多去县衙转转了。”妇人惊呼出声,两眼放光。
“这匾送得值。”
……
兄弟两人骑着马在前,后面跟着三辆简单结实的马车,马车后面跟着几个随从。
众人再次惊叹,竟然只有三辆马车,听说里面多是书籍。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知县比不上知府,一般人也能捞不少油水。这位算是两袖清风了。
陈觐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态镇定,他环视一圈。百姓夹道送别,这的确是一件高兴事。可是有一个人却没来,这让他心里又有些不高兴。
车队缓缓前进。他们在前面走,百姓也也跟着移动。
李竹也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涌动。她也来送行了。可惜她被人挡着视线,怎么也挤不出头。等到她满头大汗地杀出重围时,陈觐他们已经到了南头的渡口。
兄弟两人连同几匹马和随从们上了一艘大船。
穆长倩也和穆老夫人的两只船傍着他们前行。
大船缓缓离了水面,岸上的百姓拼命地挥着手,还有人哭了出来。陈观见此情形也有些感动,他和几个随从一起朝百姓挥着手。
陈觐负手而立,望着水面不语。
船渐行渐远,岸上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陈观和陈觐并肩而立,胸口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离愁。这个地方他们呆了三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这一去,不知何年能再来,即便故地重游,也是物是人非。
不过,他的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两天之后,便恢复了原样,开始张罗着在船上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