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个不是崔家的丫鬟吗?”薄荷眼尖,一眼看了出来,“好像是那个叫银朱的。”
银朱是崔秀婉的贴身丫鬟,她在这里,那么旁边那个戴帏帽的女子十之八九就是崔秀婉了。这主仆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平民所居的坊间呢?
桃华轻咳一声:“别看了,只当不认识。”
薄荷依言低下头,可眼角余光却忍不住跟着,见崔秀婉主仆迅速地上了一辆马车离开,又忍不住去看楼上:“姑娘……”
其实桃华自己也忍不住要去看楼梯:“什么都别说。”
这茶楼虽然也分上下两层,也有些雅室之类,但因在平民坊间,出入的人自然也都是些平民,因此身份气质颇不相同的人,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就容易引人注目。
桃华和薄荷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到一个穿着直裰的年轻男子身上。他身上的直裰是青布所制,脚上靴子也极普通,腰间却挂了个天青色的荷包。桃华和薄荷是从桑蚕之地来的,两人都一眼就看出来,那荷包瞧着不大起眼,却是贵重的暗纹锦,其中夹了银丝线,若在阳光之下,当有点点银星闪动,十分美观,与这男子的衣裳颇不相衬。
此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生得面如冠玉目如准星,更兼唇红齿白,倒是极俊俏的一个年轻书生。
薄荷心里好奇得要命,却不敢说话。桃华却忍不住想:原来崔秀婉喜欢这种的,难怪不愿意嫁沈数。这书生文质彬彬,沈数却带着些悍气,气质上简直天差地别,崔秀婉既然欣赏这样文雅男子,自然会不悦沈数了。
这年轻男子也很快出了门,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薄荷才忍不住小声道:“姑娘,崔大姑娘难道是——”出门来见外男的吗?
“看见也当没看见,更不要乱说。”桃华看了看周围,因为她们坐的位置在屋角,倒是并没有人能听见她们说话。
“可是——”薄荷忍了又忍,还是道,“崔大姑娘就要嫁给安郡王了呀,她怎么还能……”
桃华叹了口气: “这不关我们的事。”
薄荷却不是很同意:“但难道就让安郡王这样被蒙骗了吗?”近来,与沈数接触得多了,她已经快忘记在无锡药堂里发生的不快事件了,倒有些替沈数打抱不平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呢?”桃华低声反问,“难道现在去告诉安郡王,好让他跟崔家闹起来吗?”
薄荷有点懵了:“可是——”闹起来安郡王的脸面当然是丢定了,可是就这样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也不合适啊。
桃华很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在上巳节听见那个秘密已经很讨厌了,为什么还要让她遇见啊!听了那个秘密的时候,她还可以当做不知道,因为毕竟与安郡王也没有什么接触。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啊,她跟沈数至少也算合作伙伴,如果要告诉他这件事,是有很多机会的。
朋友的另一半出轨,说还是不说,这真是个好问题。
不说,似乎良心上过不去,桃华虽然觉得沈数还算不上朋友,但一个能在西北守境戍边的年轻人,也不该让他戴顶绿帽子啊。
可是说了就一定好吗?崔家的亲事是先帝所定,而且崔秀婉出来与人会面,未必就会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也未必今后就真的不会嫁给沈数。以现在这个世界的惯例来看,她或许会折腾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会乖乖出嫁的。那么她说破这件事,其实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桃华纠结无比的时候,崔秀婉的马车已经回到了崔府。
崔夫人今日带着崔幼婉去江家探望文氏了。前些日子崔秀婉病势缠绵,京中许多相识人家都未能去拜访,这几日大有起色,崔夫人也就稍稍放下了心,开始出外交际,这个时候尚未回来。
银红欢喜地过来接着:“姑娘回来了。”这位蒋姑娘的方子真是管用,姑娘用了药,又出去疏散了两回,眼瞧着就好了许多,除了还略有点咳嗽,竟是不呕不吐了。
崔秀婉胡乱应了一声,摘了帏帽就一头扎到床上,把银红吓着了,连忙拉住银朱问:“姑娘怎么了,怎的连衣裳都不换——可是又病了?”她一向不如银朱得崔秀婉欢心,自从来了京城更是动辄得咎,现在都不大敢跟崔秀婉说话了。
银朱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酒楼的时候姑娘不许她进隔间里去,她只能在门口守着,提心吊胆地听里面的动静。姑娘出来的时候鬓发略有点乱,已经叫她心里阵阵发紧了,只是不敢问。这时听了银红的话,也只得含糊地道:“天气热,略有些中了暑气,你去厨房要碗酸梅汤来吧。”
银红不由得担心起来:“天气确实有些热了,姑娘不然就别去街上了……”一面嘀咕,一面被银朱推出去了。
银朱关了门,才小声道:“姑娘,怎么了?”
崔秀婉半晌才翻过身来,嘴唇还微微有些发红,小声道:“银朱,他,他亲我了……”
“啊?”银朱半张着嘴尚未反应过来,崔秀婉已经颤声道:“银朱,你说我会不会有了身孕?”
银朱的嘴张得更大了:“身孕?”
崔秀婉点着头,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害怕:“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你还记得那年奶娘也说过的,成了亲就是亲嘴儿,生娃娃……”
银朱吓呆了。她当然记得那件事。崔秀婉身边原来的大丫鬟银白与一个仆役成亲,崔秀婉那时还小,向奶娘询问何为成亲,奶娘就是因为回答了这句话,被崔夫人听见撵了出去,说她带坏了姑娘。
“可是,姑娘……”银朱觉得自己腿都软了,“若是,若是真有了身孕,那你还怎么嫁给安郡王啊!”
☆、第79章 心机
桃华的纠结一直持续到回了蒋家,薄荷一边替她解头发,一边发愁地问:“姑娘,那到底是告不告诉王爷呢?”
桃华想了半天,道:“要么我下次见了王爷,就装做闲谈说在那里曾经见过崔大姑娘——不,是见过崔大姑娘的丫鬟,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沈数如果想查,总该有办法的吧。不管怎么样,反正她得早点回无锡了,哎,也不知陆盈现在怎么样了。
桃华并不知道,陆盈所居的听雨居里,这时候来了个客人:“陆妹妹。”
陆盈喝了几天药,就觉得咳嗽已经平复许多,虽然喉咙里还会有些作痒,但已不会止不住地要咳,也能在床上坐起来看看书了,闻言抬头看去:“吴姐姐?”
来的人正是吴宝林,一见陆盈便落下泪来:“妹妹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前些日子我早想去看你,可赵充仪规矩大得很,天天拘着我。我说想去探望你,她便斥我是想将病气带回来过给了她,我被她拘得一步也动不得……”
陆盈忙道:“姐姐别哭了,我已经好得多了。”
吴宝林从手帕后面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才盈盈走到床前,伸手拉着陆盈的手:“这样还说是好多了,瞧你瘦得都要脱形了。”
“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咳了。”陆盈笑了一下,“姐姐坐,樱桃上茶。”
吴宝林看一眼端上来的茶,茶水清碧,茶叶上根根银毫清晰可见,显然是今年的新茶。她不动声色地端了茶,环视四周:“这听雨居如此偏僻,妹妹真是委屈了。也怪这些太医没本事,竟硬生生拖了这许久,谢天谢地,最后这一个方子总算起了效。”
陆盈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或许前头的方子也起了效,总之如今是好了。”
“是啊,如今是好了。”吴宝林目光转动,“也是妹妹福气大。我听说妹妹是痨病的时候简直要吓死了,天天求菩萨保佑妹妹快些好起来,可见妹妹命里有福,连菩萨都肯保佑的。”
樱桃在旁边听得有点不大自在,奉了一碟点心上来:“宝林吃块点心吧,是奴婢刚做的,手艺平平,宝林别嫌弃。”
吴宝林捡了一块拿在手中,却并不往嘴里放,只管称赞:“妹妹这个丫头真是巧手,这点心做得跟桃花似的。实在新鲜。”
陆盈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着,笑道:“樱桃别的不行,点心倒做得不错。”
吴宝林进屋这半晌,并没听见陆盈咳嗽一声,又见她脸色确实跟好人无异,这才咬了一小口点心,微微诧异:“这桃花酥怎是咸的?”一般这样点心总是甜的。
陆盈忙道:“我喉疾不宜吃甜食,樱桃就做了咸的,想来不合姐姐的口味,樱桃快去再做一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