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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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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毅笑着转向了白摩尼,抬手一掐他的脸蛋:“儿子,你还有什么本事,都给顾团长亮一亮!”

  白摩尼一晃脑袋,作势要躲连毅的一掐。顾承喜则是笑问道:“怎么还成儿子了?”

  连毅抬头要答,然而白摩尼先抬眼看向了他:“我若不是跟你演了一场夜奔,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连师长也不会有机会叫我一声儿子!放在先前,他肯叫,我还不肯理呢!”

  顾承喜转身拿起了桌上的香烟筒子,又满桌子的找洋火盒:“摩尼,好汉不提当年勇。”

  白摩尼把说明书往床边一放:“我算什么好汉?我原来靠着大哥,后来靠着你,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是连叔叔给了我两顿饭。你们喂我一口,我活一天;哪天你们不管我了,我爬都不知道往哪儿爬去!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爷娘,说的就是我!”

  顾承喜划燃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卷。皱着眉头深吸一口,他喷云吐雾的叹道:“好这张嘴,小梆子似的。”

  连毅盘腿坐了,双手扳着膝盖嘿嘿笑:“好,好,说得痛快,再来一段儿!”

  顾承喜往地上弹了弹烟灰:“不说了,我不占理,说不过他,犯不上自己找骂。连师长,我的老大哥,说说咱们的正事儿,好不好?”

  连毅听到这里,当即探头对着门口唤道:“子明,给我倒杯茶!”

  然后他伸腿下了床,赤脚趿了一双缎子面拖鞋。双手叉腰来回走了几步,他抬头向顾承喜问道:“你说了算不算?”

  顾承喜被他问怔了:“我的兵,我说了当然算!”

  连毅一点头:“好,那方便了,主意我们两个定,不用再问别人。”

  帘子一掀,守在外间的李子明站到门口,伸长胳膊递给了他一杯茶。连毅接了茶杯喝了一口,同时听顾承喜说了话:“连师长,你说咱们这么一支队伍,是不是也该有个正经名字?”

  连毅又一点头:“没错,你有想法?”

  顾承喜近来博览群报,人在济宁县,心知天下事:“南边不是又闹了革命吗?咱们也凑个热闹,就叫革命军,行不行?”

  连毅一边喝茶一边踱步,及至大半杯茶入了肚,他停在了顾承喜身边:“不好。四面八方都没有革命的,单咱们一家挑革命的旗,树大招风,容易惹事。换个名字,比如安国军保国军护国军,四平八稳的,多好。

  顾承喜自以为主意新颖绝妙而且摩登,没想到刚出口便被连毅驳了回来。哑口无言的又吸了口烟,他把烟蒂扔在了地上:“也对。”

  连毅垂下眼帘,抬脚踢了踢顾承喜那东一条西一条的一双长腿。顾承喜不明所以的把腿并整齐了,结果只见连毅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随即一个转身,老实不客气的坐上了自己的大腿。

  一侧手肘架上桌面,连毅压着顾承喜的腿,看着白摩尼的脸,想着万国强的事,喝着李子明的茶:“小老弟,还有件事儿,咱们事先说明白了。我的兵多,地方小了驻扎不下。”

  顾承喜心中一凛,知道他是想要提前和自己分割地盘。抬手用手背蹭过了连毅的脊梁,他拿出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我明白。谁打下来的地盘归谁管。你们兵多,自然比我们厉害。这个,我们不能眼红。”

  连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依着他的意思,是想把万国强的势力范围统一的重新分配;可顾承喜却要凭着力量,各自去抢。“抢”总是带有未知性的,不过,也没关系。连毅认为即便是抢,自己也会一样的占上风。

  顾承喜和连毅开了个亲密无间的秘密会议,连毅看着小而苗条,可是不知怎的,居然很沉重,压得顾承喜双腿酸麻。及至这二人散会之后,顾承喜扶着桌子站了半天,死活迈不动步。

  这天下午,他打算出门去瞧瞧自己的队伍。可是在要走未走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白摩尼回来了。

  推门进了白摩尼的屋,他见白摩尼正坐在一床的绸缎衣裤中翻翻捡捡。关门走到床边坐下了,他开口问道:“干什么呢?”

  白摩尼心不在焉的挑出了一件湖色小褂,双手拎着小褂肩膀抖了抖:“找两件衣裳,带到那边儿去穿。”

  顾承喜知道“那边儿”是哪里。沉默了片刻过后,他低声又问:“昨夜,连毅真动你了?”

  白摩尼把小褂摊平了,笨手笨脚的先叠袖子:“动了。”

  顾承喜又是半晌没说话。末了,他一横心:“行了,别收拾了。你老老实实的在我这儿呆着,以后不去他那儿了!”

  白摩尼神情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其实连毅也没什么不好,老是老了点儿,但也没老到没法看。我觉得陪连毅睡觉唱戏,比在这冷屋子里听小林骂街有趣得多。”

  顾承喜转身正视了他:“你看上连毅了?”

  白摩尼的白脸挂着霜,对着顾承喜冷飕飕的一笑:“不是我看上了连毅,是连毅看上了我。当然,不用你说,我知道,有朝一日,他自然还会玩腻了我。腻就腻,大不了我回来继续吃你喝你,想你也不会把我推出去饿死冻死。”

  顾承喜很硬的笑了一声:“真他妈贱!”

  白摩尼连连点头:“我同意,很同意。”

  顾承喜霍然起身,抛下白摩尼出了门。事情有些复杂了,白摩尼先前缩在厢房里半死不活,他看着是又恨又烦;现在白摩尼行尸走肉一样的能说能笑了,他看着白摩尼,却又想起了当初在北京时,白摩尼坐在满床的画报之中,欢天喜地喊自己“小顾”的样子。

  对于平安,那没说的,就只是爱,往死里爱,一点掺杂都没有;可是对于白摩尼,顾承喜越来越感觉乱。如今一看见白摩尼,他就颇想把自己开了膛,用块大石头换了自己的心。

  带着一群卫士走出宅门,他一边上马,一边下意识的自言自语:“妈的,掐死他得了!”

  一天过后,连师的士兵上了前线,开始和顾团围攻万国强部。不出十天,万国强部一败涂地,而万国强的弟弟万国盛因为走投无路,又不想和冤家哥哥同生共死,所以索性带着卫队突了围,一路北上进了直隶。

  结果刚进直隶地界,万国盛和他的卫队便被陆永明的部下缴了械。万国盛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并且逼近不惑,但是在陆师士兵的枪口下,他哭天抢地,死活非要到北京见静帅。哥哥是结巴,弟弟也是结巴,并且语速极快,仿佛嘴里住了一大队议员,七嘴八舌的同时抢话。

  陆师士兵被万国盛闹傻了眼,不得不向上头发了电报请示。三天之后北京给了回话。万国盛当真被士兵押上火车,见静帅去了。

  81、九霄云外

  霍相贞在小客厅里正襟危坐,左太阳穴上蹭着一抹黑,是方才贴了一块膏药又揭了下去,留了一点遗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杯中水面闪闪烁烁的倒映了上方吊灯光芒,要喝不喝的吹开了一层滚烫热汽,他的手和脑仁在一起颤抖。而近在咫尺的万国盛义愤填膺,还在发表高论,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快要开锅。

  万国盛不过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生着一张很端正的长圆脸,五官偏于疏淡,有种轻描淡写的顺眼,并且穿笔挺西装,戴金丝眼镜,乍一看绝不像军头,而像一位银行家。身为霍平川的大学长,他理直气壮的抓住了霍相贞这条救命绳。如果霍相贞宰了他,他没的说,因为霍万两军打了好些年,如今宰了他也不算错,况且即便是霍相贞不宰他,连毅也会对他动刀子。双手按在大腿上,他是个快结巴,一句话的字数要比旁人至少多一倍,所需时间却至多只要旁人的一半,唾沫星子大规模的喷向霍相贞,他说出了满头大汗,并不顾忌霍相贞是否能承受他滔滔的语言。

  霍相贞本来是视万氏如眼中钉,必要除之而后快。可万氏如今既然已经落魄,而他又绝不会干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所以勉强压下性子,他由着万国盛说了个痛快。及至万国盛终于闭嘴了,他派卫队护送万国盛去了霍平川家中居住,又把马从戎叫到了客厅里,声音很低的吩咐道:“给万三找处房子,让他住下。另外每个月给他一千块钱,做生活费。”

  万国盛在家排行第三,看在万国强的面子上,众人常称他一声三帅。马从戎听明白了,先是点头答应,随即笑道:“大爷其实不用管他,让他投奔侄少爷去得了。”

  霍相贞紧闭双眼向后靠了,人像是瘫在了沙发里,结结实实的大个子要散架。不大耐烦的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他懒得作答。他对万国盛当然是没什么义务,但万国盛先前一直不大管事,没有直接和他开过仗,如今又是哭哭啼啼求过来了,霍相贞自比孟尝,愿意收容这位走投无路的三帅。

  马从戎看他气色不对,当即换了话题:“大爷,还是头疼?”

  霍相贞点了点头。当年他被万国强的一炮轰出了后遗症,前些日子又被聂人雄在脸上抽出了一声雷。虽然他当场加倍的报了仇,可是从国会一到家,他就不行了。脑壳里像是发生了大地震,翻江倒海的疼。去外国医院拍了爱克斯光片一看,却又看不出问题。马从戎让他按方服药休息了几日,症状倒是明显的有了缓解;然而天下大势并不允许霍相贞安安生生的在家吃药睡觉。脑子里刚刚风平浪静了,他便自作主张的终止了休养。

  一切都在按照他设想的发展,怕什么来什么。早就知道顾承喜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想到这家伙当真泼出了满地的火。顾承喜那个团在山东扩了又扩,现在有多少人了?不知道,万国盛也说不清楚。成千上万的顾团,再加上几万人马的连师,这两位凑成了一支什么护国军,连毅做总司令,顾承喜做副总司令。盘踞在山东河南之间,足可以和任何力量对峙。护国军不动,他和段中天的直鲁联军也不敢妄动。国民革命军在南方是一仗接一仗的胜,吴佩孚都被他们打成了稀里哗啦。他和段中天凑起来的二十多万人,其中有一半都是乌合之众,怎敢不韬光养晦的保存实力?

  霍相贞的脑子是日夜的转,除非睡着了,否则只在和元满舞刀弄枪的时候能休息片刻。如此转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又犯了头疼病。喝汤药是无用,贴膏药也没效果。昏昏沉沉的歪在了沙发上,他把两条腿向外伸成了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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