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戎渡微微睁开双目,他的瞳子湿润,但只朝那一双眼睛仔细一看,立刻就让人浑身汗毛微微一凛,北堂戎渡的脸上恍惚浮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但下一刻,那只在刚才还用来挡住眼睛的手就紧紧揪住了满头黑发,北堂戎渡的五官微微扭曲着,仿佛有什么莫大的痛苦让他无法控制地将身体缓慢蜷缩起来,整个人就好象一只虾子,北堂戎渡伸手抱住自己的头,死死咬住嘴唇,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松开了修长的十指,两只手掌探进被子里面,然后又钻进了贴身的亵裤,缓缓在胯间摸索着,他清楚地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牛皮质感,并且摸到了上面用作装饰的珠玉……体内在先前交欢时造成的伤害还在一阵阵地作痛,然而却根本比不上这种耻辱的束缚感,其实这件工具并没有让北堂戎渡的身体觉得有任何不舒服,但是它所代表的意义,却像刀剑一般时时刻刻都在戳刺着北堂戎渡全身的每一寸肌肤,灯光下,北堂戎渡的一双眼睛里闪过绝望,同时却又灼灼亮得可怕,这双眸子原本纯净得好似泉水,透明得宛若空气,看不到任何杂质,也从中找不到丝毫肮脏的东西,但此刻,却幽深得探不到底。
北堂戎渡的双手在裤子里开始变得不住地颤抖,他微微别着头,手指继续往上摸去,最终摸到了一把小巧的金锁,北堂戎渡的手指紧紧捏住这把锁,指尖抚过光滑的表面,在这个时候,北堂戎渡忽然有一种很想闭上眼睛,很想要哭泣的感觉,他没有理由让自己忽略这件东西,无法不去介意北堂尊越将这个耻辱的象征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这种行为,这样的残忍与无情,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手指感受着指间那把金锁的鲜明存在感,北堂戎渡脸上僵硬许久的肌肉忽然慢慢柔软了下去,最终恢复了原样,并且在嘴角弯出了一个分辨不清的微笑,他知道,从今天晚上开始,从北堂尊越亲手将这件物事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只是想要重新抓回北堂尊越的感情的那个人了,身上遭受过的耻辱没有那么容易洗净,这个东西拿下去很简单,但拿不下心底的那把枷锁,无论是因为怨恨还是痴爱,将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一个样子蜕变成另一个样子,竟然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一把锁。
北堂戎渡蜷缩在被窝里,一声也不吭,他并不是愤怒,因为即便是怒气滔天,可是只要情绪发作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有足够的余地去逐渐冷静下来,但羞辱却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东西,决不仅仅只是一种表面上的情绪,事实上,它就如同一株诡异的植物,深深扎根在人心最阴暗的角落里,一点一滴地蚕食着自尊……北堂戎渡心头的屈辱感不断翻腾,然后化作一丝丝滚烫的水气,融进本来就一直湿润着的双目,蒙在眼珠表面,汇成两行冰冷的泪意。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若即若离,似远还近。即是说赏花的最佳时刻是含苞待放之时,喝酒则是在半醉之际才感觉最妙,凡事只达七八分处,才是最好最合适的,如果太足太满,则往往就适得其反,如此,若是情意过于深重,就再也不能进退从容,也不会保持全然的理智,就好象北堂尊越,在情爱面前,其实已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了,无论他先前表现得多么温柔包容,但构建他血与肉的因子里,却还是藏着疯狂的本性,至于北堂戎渡自己,又何尝不是?
殿中极轻薄的纱幕忽然无风自动,浅青色近乎透明的芙蓉花纱幕微微拂动着,如同风皱春水一般,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淡淡的灯光投在上面,在光滑的地面间照出一片长长的黑色影子,那人站在素帏旁,一身锦衣裹住强健的身体,青丝流水般从脸侧两边垂下,眼角风流,那模样看着就不会是情深的人,可是世事却又那么无常,谁又能够说得准呢,从金色眼眸深处透出来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榻上那个面朝床内,正缩成一团的人,眼神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看不分明,只有点点深沉倒映在里面,未几,终于暗暗叹息一声,走到榻前,高大的身子弯了下去,将手臂伸出,语气如同从前那样低沉而温柔:“……怎么了?”
北堂戎渡只听见几下极轻微的衣料窸窣声响,随即腰上一沉,一双有力的手已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自己,北堂戎渡很清楚地看见那袖口处露出了两只修长的手,右面的大拇指上有绿莹莹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幽碧如鬼火,那怀抱很温暖,再熟悉不过,虽然抱得很紧,但很有分寸,给身上带来的压力并不大,肌肉结实的手臂极为从容地将自己围了起来。北堂戎渡的眼皮有些颤抖,鼻子里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是属于身后那个男人的气息,明明那个人是在后面,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可是北堂戎渡却忽然放纵自己软弱了一瞬,委屈地流出泪来,在那双手搂上自己腰身的同时,所有的强硬与不甘都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被这一刻的温暖彻底淹没,那个人抱着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手上,因此把手臂收得更紧,北堂戎渡的眼泪不听使唤地从眼角滚出,只觉得对方的怀抱很紧,心脏像是快要裂开了一样,难受得只想将它从胸腔里拽出,身后那人的长发垂在他的颈间,软软的触感和香气如此清晰……为什么这个人在离开之后,还要再转身回来?在自己最绝望最愤慨的时候,偏偏又要注入些许温柔,让整个人上不上,下不下,既不能完全恨透了,死心了,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他是故意的吗,是故意把人残忍地逼疯践踏,然后又抱在怀里轻怜蜜爱地呵护?
--这个人就是一杯毒药,明知道喝下去就是万劫不复,可偏偏,却还会那样地甘之如饴……
北堂尊越弯着腰,自身后抱着蜷缩的北堂戎渡,和他一起静静地在光线中维持着一开始时的姿势,掉在手上的水滴还在一颗一颗地溅落,掉得很慢,却又仿佛不可停止,北堂尊越感受着透过衣裳传来的淡淡温度,叹息的声音从唇齿间低低逸出:“难道你不知道,朕还是担心你,不愿意与你分开,哪怕仅仅只是一会儿,也会让朕觉得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北堂尊越把北堂戎渡肩上的头发用牙齿衔开,然后就对着这个人的耳朵,一字一字地道:“朕喜欢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这么抱着你,你说,这要怎么办呢?戎渡?……还是现在好,现在这里除了你和朕以外,什么别的人都没有,一个也没有……戎渡,戎渡,朕怎么这么喜欢你。”
-- 是的,他真的是太喜欢了,近乎焚毁一切,他不了解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这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这种感情直白纯粹到几乎无法用语言描绘,并且一直都在不断地加深,刻在了骨子里,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世上竟会有人可以让他这样不顾一切地爱着,甚至恨不能剜出心来放到对方面前,但有时候却又想要彻底地占有,甚至粗暴地强行伤害这个人。
北堂戎渡听着男人在耳边仿佛呢喃一般的话,脸上蜿蜒的水痕好象又多了一道,那声音就在耳边,但却好象隔得那样远,仿佛是在遥不可及的彼岸,北堂戎渡紧抿着嘴,用力压下嗓子里几乎听不出来的低哑哽咽,明明心中是十分屈辱的,可竟然又是这样地心痛难过,究竟是为什么?然而北堂尊越却似乎可以听见他强行控制住的哽咽,因此低低叹息的声音在北堂戎渡耳畔响起,如同世间最温柔的爱语,道:“这样不好,虽然朕喜欢看你为了朕流泪,但是朕不愿意见你这样伤心……好了,你不用说话,只让朕说给你听就好,虽然你总是说一些让朕不高兴的话,做一些会令朕不高兴的事情,但是朕却还是要把你放在心上,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北堂戎渡而已,是朕喜欢的人,朕这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再也装不下旁人了。”
北堂尊越将双手环得更紧密一些,从背后抱着儿子柔韧的身体,然后将面孔浅浅埋进对方那丝缎一般的发中,声音沉沉:“不许你想着别人,只准想着朕一个……戎渡,你知不知道,当初朕在窗外看见你跟牧倾寒做那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冲进去杀了他,而第二个念头,就是心灰意懒,再也不想这么被你折腾下去,可是朕原本以为朕可以做到,以为会渐渐好起来,但事实上,朕却失算了,根本就行不通,朕没法不去想你,那种明明你就在面前,朕却还得表面上逼自己装着若无其事,自己骗自己的做法,比一刀一刀的凌迟割肉更缓慢残忍,让朕快要受不住,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疯……”北堂尊越的面孔从儿子的黑发中抬起,同时双手也慢慢松开,然后抚着北堂戎渡的肩将他翻转过来,那是一张正在流泪的脸,流着眼泪的样子十分动人,那上面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北堂尊越的眼睛。北堂尊越拨开北堂戎渡的额发,让那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静静地一直看着晶莹的泪水蜿蜒下去,此时他眼中只满满地装了面前这个正闭目无声流泪的少年、他的孩子,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片刻之后,才俯身将薄唇轻柔地吻在了对方的额头上,语气极为柔和地说道:“戎渡,别哭……”
可是北堂戎渡却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北堂尊越,因为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北堂尊越此刻那么温柔,一如既往地深情,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对方的手十分体贴,声音也柔和似水,整个人都是极其温柔的,没有了先前的那些行为,好得不像是真的,可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北堂戎渡却有太多连自己都无法说清的复杂感受,使他只能选择暂时不去面对这个人,但北堂尊越却好象并不介意的样子,一只手轻抚着北堂戎渡的长发,道:“……是困了吗。”男人自顾自地说着,侧身躺在北堂戎渡的身旁,一条手臂搭上北堂戎渡的腰,半揽着他,然后用被子盖住彼此,让两人的身体紧挨在一起,再无丝毫隔阂。
殿中深静,只有灯光还在昏昏地亮着,北堂尊越的右手轻轻抚着怀里北堂戎渡的脖根,只觉得那里的肌肤柔嫩得就像是刚刚出锅的豆腐,甚至都不敢太用力地去碰,这是他喜欢的人,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部位,都是属于他的……北堂尊越的指尖滑过那脖子上的点点淤红,这样人为地盛开在雪白皮肤上的胭脂色,是磨砺所留下的印记,但就在这时,北堂戎渡却按住了他不断抚摩的手,仍然闭着眼不说话,北堂尊越见状,也没有强行将右手挣开,只是换作用唇去舔那些淤斑,牙齿轻柔地在上面啃咬,北堂戎渡肩膀一颤,但这种颤抖通过皮肤传递到北堂尊越的唇齿间时,只引来了更深更多的放肆,北堂尊越的手臂将北堂戎渡牢牢箍在自己怀里,一面将北堂戎渡的里衣往下扯开一些,露出大片的肌肤,脂玉一样泛着柔和的光泽,北堂尊越的唇舌沿着锁骨往下,深入半敞的衣内,在里面重重舔过,北堂戎渡的身体微微弓起,却不能推开这个男人,只听见北堂尊越模糊的声音从自己的胸前传出:“……戎渡,朕现在还想要你。”北堂戎渡不出声,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再被弄上几回也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但北堂尊越却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狠狠在他胸前揉搓亲吻了一阵,然后就重新抱他在怀,低语道:“……刚才在朕宫里的时候,你就哭了……是朕弄得你很疼么。”
北堂戎渡紧紧咬着下唇,过了片刻,才语气颇为平静地道:“……不,我没有事,我很好。” 他说着,缓缓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北堂尊越的怀里,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是多么地怨恨这个人,可是他更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深爱着对方,即便是在他为了挽回彼此之间的感情而努力的时刻,北堂尊越突然给了他这样巨大的打击……二郎,这一切,总有一天,你会统统都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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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罢,至于其他的……谷刑,回头先将名单给本王呈上来再说。”
偌大的殿中一片明亮璀璨,地面以涂金砖铺设而成,被阳光一洒,把周围都照得晃眼,大殿的最上方,一张方大的座位就摆放在正中,式样古朴威严,整张王座大部分是由黄金铸成,上面雕刻着张牙舞爪的蛟龙图案,一眼望去,金灿灿地凭空给人以肃穆威严之感,不敢去直视,下首十余名身穿各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恭敬立着,分别站在通往上首平台的红色地毯两侧。
“……属下知道了。”谷刑垂着手,应声而喏,一面抬头看向上首位置,就见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年轻男子目光深邃,神情平静得近乎慑人,谷刑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微微一紧,内心深处泛起一丝本能的敬畏,遂无声地朝着王座方向欠了欠身,低下了刚刚抬起的头。
北堂戎渡坐在上首,将手中的一本公文合起,重新放回了面前的长案上,然后将两手搭在了椅子扶手上,在刚刚接触那扶手的一刹那,北堂戎渡的十根手指立刻就感觉到了一种坚硬的金属质感,以及几分微微的凉意,事实上这并不怎么舒服,贵重的金座甚至还没有木头椅子用得舒适,但北堂戎渡明显完全不在意,只因为这张沉重的王座象征的是操纵成千上万人生死命运的权力,这世上无数人都在梦寐以求,疯狂追逐着这种东西,并且不惜为此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也许有人不理解这种趋之若骛的狂热,但是当自己真正身处其中,感受到其他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时的敬畏,才会明白这个冰冷的王座,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巨大吸引力……
北堂戎渡神情平静,唯有嘴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修长雪白的手指缓缓抚摩着黄金扶手上的精致花纹,心中却在想着皇宫之中,北堂尊越常常坐着的那张椅子,那张龙椅比自己的这个王座更加巨大,也更加沉重,是世间所有人都要仰视的无上位置,然而真正可以坐在上面的人,永远只有一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坚硬光滑的扶手,但同时,双腿间却明白无误地感觉到柔韧结实的牛皮质感,北堂戎渡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强烈而复杂的异光,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就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既而从案上拿起另一本公文。
沈韩烟过来的时候,殿门闭着,隐约可以听见里头的人声,外面一个手执拂尘的大太监微微弯身,恭敬道:“……少君可是有什么要事么?王爷正在与几位大人议事,少君若是不急的话,便请等一等罢。”沈韩烟淡淡一笑,并不急切:“那么,我便等一阵就是了。”几乎就在他话音方落的同一时间,殿门忽然缓缓打开,一天一地的明光涌入,随即一群官员鱼贯而出,一眼瞧见了沈韩烟在侧,就忙上前见礼,青年摆一摆手,示意不必,然后自己便跨入了殿中。
殿内深阔,光线十分明亮,沈韩烟缓缓步入,鞋底踏在涂金地面上寂寂无声,北堂戎渡尚自坐着,见了他来,便微眯了双眼,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公文,白净细腻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很自然的微笑,手指却有些凉,像是在冷水里浸过一样,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坐在上首的北堂戎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魅力,足以自傲的身材与容貌,配上剪裁合体的袍服,对任何人都能产生无法抵挡的吸引力,沈韩烟抬头看他,眼神却有一丝迷茫,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这张面孔一如既往地俊美无虞,充满魅力,笑容也没有变,并且这个人已经渐渐比以前更加强大,足以令人仰望的强大,拥有的权力和财富也越来越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韩烟却隐约感觉到这个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人,却好象越来越陌生……
“……为什么这样看着本王。”北堂戎渡笑了一下,声音平和,地面上印着阳光的影子,殿中有香气淡淡萦绕。沈韩烟走上前,替他将案上的东西一一收拾整齐,微笑道:“哪有?”北堂戎渡轻轻‘嗯’了一声,并不起身,只道:“有事吗?”沈韩烟静静片刻,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伸手缓缓一捋袖口,清俊的面容上有片刻的迟疑,道:“……北堂,你近来已有多日不曾去琼华宫,露儿好几次来问我,说你怎么不去看她……你若有时间的话,还是抽空儿去瞧瞧露儿罢,她很想你。”北堂戎渡听了,一言不发,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唯有神色极为沉静安详,既而伸手拍一拍青年的手背,温言道:“本王最近有些忙,有时间会去看她的。”
北堂戎渡说到这里,顿一顿,语气当中忽然充斥着一股只有自己才听得出来的滞涩,道:“本王待会儿收拾一下,就要进宫去,父亲他……有事情与本王说,今天晚上,可能是……不会回来了,你告诉佳期,本王明天就去看她。”北堂戎渡一面说着,一只手却已不由自主地在腰间的某个位置上缓缓按了一下,手指及处,隔着衣服明显按到了一个小巧的硬物--是一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