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之争,连累到了儿女的头上,固然有儿女的不懂事,然而未免太过惨烈。
夷柔到底心底良善,此时面上就有些失落,见夷安一张精致至极的眉眼间平淡得厉害,不由低声说道,“日后,我想到若是我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谁家的女孩儿不天真烂漫呢?二太太变成如今的模样,与二老爷不无关系,夷柔想到若是日后,自己被夫君与妾逼迫成二太太的样子,就觉得害怕,又觉得有些哀凉。
“张大眼睛,寻一个好夫君就是。”夷安顿了顿,便轻声道,“寻一个不能,或是不敢伤你的人,就算没有真正的情爱,也能安稳一世。”
她上辈子真是受够了所谓的真情,她的夫君,何曾不是对她温柔妥帖百般怜惜?到死她才发现,原来那一场叫她欢喜,努力吃药,想要多活几年陪伴他的情爱,不不过是一场谎言。
或许她挣扎着活着的时候,她的夫君已经在不耐,恨不能她早点儿死去。
“男人,算什么呢?没有男子,咱们也能活得精彩。”夷安冷冷地说道,“君若无意我便休,为何要为了这样的人,一辈子纠缠不清?!”
夷柔骇然地看着她,竟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妹妹竟然是如此的心性。
与夷柔说了这个,见她呆呆的,夷安心中一叹,却还是命青珂送夷柔回去,自己沿着宋府的一条窄窄的石子小路慢慢地走。
“姑娘?”红袖跟着夷安,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劝道,“外头天儿冷,莫冻坏了。”
“只是觉得可笑罢了。”夷安低声叹道。
红袖有些不明白,然而见夷安垂着眼睛,脸上有些复杂,便低声道,“二姑娘愿意做妾,就做去,难道咱们还能拦着她不成?”
夷安摆了摆手,却不想再说,听了红袖的话,到底回去。
过了数日,夷安知道府中正是动荡,也不出院子,只听红袖听了外头的话禀报。
老太太知道二太太闹了一场,果然呵斥了下来,言说是自己的意思,愿意与烈王府修好,知道这个,二太太又闹了一场,只是夷柔劝她送夷静往庵里去,却依旧舍不得,如今便僵持了下来。
又有二太太不知该如何与夷静的夫家退亲,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夷柔每每与夷安说起,都是一脸的疲惫。
“烈王府那大爷竟送了帖子,要往咱们家来拜访。”夷柔恨不能为这个糟心的姐姐晕过去算了,虽然有姐妹之情,可也不是这样磋磨的,这几日叫夷静折腾得够呛,见夷安静静地听着自己说话,只觉得满心的安宁,倒在夷安的肩上恨声道,“二姐姐听了,竟得意起来,如今又裁新衣又打首饰,老太太也纵着她,母亲竟不能管。”
想到二太太绝望的眼神,夷柔就心生叹息。
若是当初,母亲好好儿教导,夷静又如何会如此轻浮。
“庵里……”夷安低声道。
若送到庵里去,看似冷酷,可是却能叫夷静这一生安稳太平。
烈王府是什么地方?一个庶子的妾,后院儿那么多的妻妾争锋,凭夷静的智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母亲,还是舍不得的。”夷柔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瞧着,母亲是肯了,总不能叫二姐姐去死。”夷柔揉着眼角叹气道,“二姐姐糊涂!”
“自己走的路,自己日后知道,也就罢了。”夷安见夷静竟死不悔改,便不在意了,回头捧着书慢慢地说道。
夷柔本就不是要求隔房的堂妹像对亲姐姐一样关切夷静,此时见夷安不感兴趣,便迟疑点头,顿了顿,便觉得有些可笑地说道,“你知道那家里,老太太要如何么?”
这说的就是半路被截胡的倒霉亲家了,夷静说什么都不肯嫁,可是这都下聘了,总不能无缘无故地退亲,夷静倒是很有主意,不知听了谁的撺掇,为母亲出了一个仙招儿。
“姐妹异嫁?!”夷安都听得惊呆了,顾不得青珂拿进来的点心,诧异地转头问道,“你?!”
夷柔沉沉地点了点头。
夷静觉得,既然姐姐不能嫁,那妹妹替姐姐出嫁好了,这不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么?
听了这个,二太太又气得一个倒仰,险些没有背过气儿去。
夷安就冷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从前,咱们还顾忌姐妹情分,三姐姐瞧瞧,她可在乎你了不成?”但凡还对夷柔有些姐妹之情,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姐妹异嫁,简直就无耻之尤!
不说别的,这样的奇耻大辱,有点儿血性的都忍不了,夷柔若是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才见鬼!
从前若说是对夷静的无视与冷淡,这一次听见她竟然连亲妹妹都坑,夷安是彻底地想着要收拾收拾夷静了。
“我……”夷柔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教她说,嫁到那家里去也挺好,二老爷也不是什么高官显贵,那样上进的少年,叫她说已经足够好。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叫她这样没脸地嫁过去。
嫁人,若是不堂堂正正,又有什么意思呢?
为人诟病,到底无处立足。
这不是一样首饰,一件衣裳,而是她的一辈子。
她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姐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一时间夷柔竟觉得有些茫然了。
“不必说,我明白。”夷安扶了姐姐歪在一旁的小榻上,见她抱住了自己的腰不说话,然而腰间却一片的湿润,摸着夷柔的头发,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冰冷,口中却温柔地说道,“大不了,咱们给他们家赔罪退亲就是,算什么呢?只直言烈王府之势,这并不是咱们能够拒绝的,对不对?”
屋里的丫头慢慢地都退了下去,夷安这才低声道,“三姐姐不必难过,难过了,才叫人觉得欢喜了起来呢。”
“那如今,怎么办呢?”夷柔哽咽地抬起头,本是明媚娇艳的脸上灰败无比,露出了凄凉的模样来,低声说道,“就算她心愿得偿,咱们的名声也坏了!”
宋衍也知道此事,知道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按住了夷静要送到庄子上去,到底是二太太舍不得,哭着喊着求着,宋衍又不能逼死亲娘,只好偃旗息鼓。
不过叫夷安瞧着,宋衍能叫夷静这样丢脸才怪。
“就算是做妾,也不能是无媒苟合吧?”夷安目中一冷,敛目低声说道,“叫烈王府上门来提亲!二姐姐既然这么相信感情,就叫那人拿出点儿诚意来,从前如何结识不必说了,只说是听闻宋家女贤良淑德,虽有婚约却也贸然提亲!”
见夷柔呆呆地,她便讥笑道,“叫二姐姐给透话儿去,二姐姐那样好脸面的人,自然是定要做给咱们瞧瞧她如何受宠的!”等真有了这说辞,就不是宋家女的作风有问题,而是烈王府以势压人,至少名声却保住了。
“那那家怎么办?”夷柔低声问道。
“登门赔罪,还能如何?”夷安讥笑道,“三姐姐放心,如今就算你想嫁,人家也不肯要的。”
那样的书香门第,哪里会与一个出了夷静这样女孩儿的人家结亲呢?济南城里好姑娘多得是,自然退亲才是人家心中所愿,想到这,夷安便叹气道,“只怕三哥哥要吃委屈了。”此事二老爷是必然拿不出手的,只好叫宋衍丢脸。
夷柔见妹妹脸色冰冷,心里有许多想问,却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无力地说道,“二姐姐……”
“她想做妾,荣华富贵,咱们还拦着做什么呢?”夷安只笑了笑,这才温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