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心里闷得慌,亏她自诩聪明人,不知不觉中却落得这般境地,与她来京城之前的设想差之十万八千里,有些事儿你不信命都不行。沈彻简直天生就是来克她似的,每件事碰上他都没好果子。
但说到底,纪澄也犯了个错,因着纪兰那般对她,她压根儿就没有将纪兰和沈萃当做一家人过,所以很多事明明可以阻止,却没有做为,只是试问谁在面对这样的人时,还能圣母一般上赶着去帮忙。
不过现在沈萃算是被禁足了,纪澄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她。
纪澄让榆钱儿抱了一只霁红釉橄榄瓶往园子里去,“雪蔚香怡”的白梅开了,纪澄想去挑一支梅枝插了给沈萃送过去。
只是纪澄选的那支生得太高,榆钱儿跳了好几次都没够着,“姑娘你等等,我去找个凳子来垫脚。”榆钱儿将花瓶递到纪澄怀里,飞快地跑去寻凳子去了。
纪澄站在原地,踮着脚一手抱着花瓶一手去够那梅枝,只差一点点就能攀着了,她原地蹦了几下,只是那梅枝比较结实,一时折不断,纪澄还待要再蹦几下,却见头顶伸出一只手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梅枝就落到了来人的手上。
“你这是演猴戏么?”沈彻问纪澄。
在那日醉酒之后,纪澄已经很多日没见着沈彻了,这会儿见了他踢他一脚的心都有。
沈彻将梅枝插入纪澄抱着的花瓶里,“你挑的这支倒是不错。”
“多谢。”纪澄往后退了半步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彻表哥替我省了五万两银子。该得教训的人都得了,这教训比五万两银子还值钱。”
沈彻敛了笑容,“每个人的位置不一样所以做出的决定不一样。我不能帮着阿萃遮掩,这样纵着她只会害了她。”
纪澄点了点头,她想得明白里头的道理,换做是她,她可能也会像沈彻这样做。只是纪澄身在局中,这一局她可被沈彻给害惨了,也就做不到局外人的心平气和。
“是在为老祖宗的事情怪我么?”沈彻问。
纪澄摇了摇头,“正相反,若是里头没有人替我说话的话,老祖宗只怕到现在都不会见我的。”
沈彻不语,算是默认了。
纪澄理了理鬓发抬起头道:“可我还是没脸再住下去了,开了春我打算给父亲去信,请嫂子过来住。”
纪澄顿了顿,把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压了回去,朝沈彻颔首告辞。
纪澄本想说沈彻这下就该满意了,她住在沈家,万一老太太或者纪兰替她说亲,将来嫁出去,沈彻可就不那么好掌控她了。现如今她落到这般处境,老太太自然是不会再帮她,纪兰也进了家庙,纪澄这是被沈彻彻底地攥在手心里了。
纪澄郁郁前行,沈彻在背后看了片刻她的背影。
苏筠立在山坡上的梅树下,静静地看着刚才那一幕,沈彻替纪澄折了梅枝,又替她插到瓶子里,纪澄低着头,沈彻也就微微颔首看着她,偶尔那风刮下几朵白梅,从二人头顶旋落,看得苏筠眼睛发酸。
出了那样的事情,想不到沈彻居然还愿意亲近纪澄。
虽然沈萃的事情是瞒着苏筠和卢媛的,但是只要有心,苏筠又住在府里,怎么可能听不到风吹草动。
具体沈萃出了什么事,苏筠不知道,可是能令三夫人进家庙静修,沈萃被送出去又接回来,马上就订亲,苏筠思前想后都只有一种可能,她料不到沈萃是有了身孕,但她一定是和齐家公子有了首尾,被人发现了。
上回老太太生纪澄的气,肯定是她在背后包庇沈萃。
苏筠咬了咬嘴唇,她就不明白了,纪澄究竟是哪里入了沈彻的眼。
却说纪澄到老太太院子里时,先给老太太问了安,说明来意,云锦就直接领她去了抱厦。
纪澄原以为会看到憔悴而闷闷的沈萃,哪知道沈萃不仅一点儿也不憔悴,还正哼着小曲儿地对镜梳妆,见着纪澄过来也是笑逐颜开。
“澄姐姐。”沈萃迎上来,“呀,好美的梅花。”
纪澄将橄榄瓶递给沈萃,“你喜欢就好。”
沈萃把玩了一下那梅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纪澄笑了笑,“澄姐姐你没生我气了吧?我也是不得已的,我娘都快把我打死了,我不得不推给你。”
纪澄不语,对于沈萃,纪澄只总结出了一条教训,那就是有多远躲多远。
沈萃见纪澄不说话,也知道她心里还存在芥蒂,不过歉她已经道过了,也就把那不好意思都忘脑后跑去了。
“澄姐姐,当日我被送出去之后,齐大哥是不是真的到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啊?”沈萃明知故问地道。
纪澄点了点头。
沈萃笑道:“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我娘非说齐大哥要五万两银子,你看他一见我出事儿,立即就赶来了。他们家那个样子,如今又逢着过年,一时周转不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澄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齐大哥,若是他们府里有什么难处,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沈萃期盼地看着纪澄。
现在沈萃心里就只担心一件事儿,那就是齐正的母亲这半年可千万别去了,要不然他们就得等三年才能成亲了。
“澄姐姐,上回齐华跟我说,长春堂里有千年人参可以续命,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送给齐大哥的母亲?”沈萃问纪澄。
纪澄道:“那是长春堂的镇店之宝,便是我要拿走,也得我爹爹同意。要不然这样吧,你给我爹爹写封信,看我爹爹同不同意。”
沈萃讪讪,“当日澄姐姐对齐华说的时候何等爽快,怎么今日就推三阻四了?”
纪澄笑了笑,“你也知道纪家是商户,凡事总得讲个利字,当初齐家要是拿得出银子,我自然能说动爹爹。就好比今日,阿萃若是能给五万两银子,另一半我替你出了就是。”
沈萃不语,当日她和自己母亲被送出家之前收东西时,沈萃就怨怪过纪兰的,怨她当时没有应承齐正的要求拿出五万两银子来,要不然齐正过来求了亲,后来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沈萃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铺子的收益近年来很不好,家里上上下下这么一百多张嘴,靠她爹那点儿俸禄哪里能够支撑,所以纪兰手里的银子早就所剩无几了。
“姐姐好生短视。”沈萃冷笑了一声。纪澄只顾着眼前利益,将来若是有求于她沈萃时,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纪澄看着沈萃就觉得腻味,她今日过来也不过就是做戏给别人看,毕竟是亲表姐妹,沈萃被禁足,她不来看一看总是说不过去的。
“你歇着吧,我先回了。”纪澄道。
沈萃忽地又想起还有话要问纪澄,“澄姐姐,我娘她怎样了?”
可算是想起来了,沈萃先把自家婆母的身体担心了一番之后,这才轮到纪兰。
“老祖宗不许人去看姑母,只听说精神还好。你别太担心,只要你好了,姑母自然就好了。”纪澄道。
沈家的家庙就在磬园北角的角落里,已经空置了好些年了,这回纪兰住进去才重新打扫过。纪澄也是才刚知道的,被罚进家庙的人并不是每日吃斋念佛就行,虽然每日有人送米、菜进去,可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这折腾人可比念经强多了。
纪澄听了直咋舌,这法子倒还真好。她将来若是嫁了人,给后面的人立规矩时也得来这一条。
纪澄正要走时,榆钱儿就小跑了进来,“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我抱了凳子去园子里到处没看人,可吓死我了。”
“你凳子还回去了没有?”纪澄随口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