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宜站了起来,侧过身体,不全受这一礼。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父王向来喜欢贪杯,就连母妃都劝不了更何况是做媳妇的箫锦萍,况且哪有媳妇去管公爹做事的。至于母妃……一颗心扑在他父王身上,一旦父王离世,她也就心死了。
这怪不到萧氏。
“出嫁从夫,哪还有做大家小姐的轻松自在,老身和夫人总是教导萍儿一切都要听世子的,哪怕受了委屈,也要多多忍让,世间女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夫君要敬着,宠着,却不可独占着,可萍儿偏就是听不进去,这直来直去的脾气,世子也是受苦了。”
太夫人处处小心致歉,虽听着是数落自己孙女的不是,却又何尝不是在替萧氏委屈呢?
太夫人说完,刘氏抹着眼泪又说道:“是啊,萍儿从小就有一说一,向来不拐弯抹角,我都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了,当人正房夫人,总是圆滑些好,不然总是要吃亏的。”
赵靖宜默默地听着,只是不做声,脸上的神情却是缓和了不少。
虽然做法让他恼恨,可是他知道萧氏的性子本就不是阴毒的,若不是逼急了,绝望了,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赵靖宜坐下,端起茶杯淡淡地说:“两位的来意本王已经清楚,若是无事,便也请回吧。”
这是端茶送客了,刘氏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太夫人面若无事地说:“老身尚有一事,萍儿临去前一直放不下荣儿,听闻世子已无大碍,只是老身心里记挂,可否让老身看上一眼,好安心。”
这个要求合理,且永宁侯应该是最不希望赵元荣出事的,所以赵靖宜答应了这个要求。
如今坐到他这个位置,伤心难过已经过,余下的不过是利弊罢了,他倒也没有想过彻底跟永宁侯府翻脸。
待太夫人和刘氏见过了世子,见他气息平稳倒也放下心来,只是小脸略白,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显然还未痊愈,心里又是安心又是心疼。
临走前,刘氏忍不住劝说道:“世子身边只有一个乳母和几个丫头,王爷忙碌又是做大事的,怕是照顾不周全,能否容我隔个几日来探望一次?”
赵靖宜自从接回了儿子,连着照顾了几日,颇有些手忙脚乱,虽有太后指派的人手,到底是凤慈宫出来,身份上总有些不大方便。
想想也不能教儿子不接触外家,于是就答应了。
刘氏心里一喜,想到女儿临走前的恳求,于是接着说:“萍儿走后,王爷身边没个照顾人,待王爷除了孝期,定是要续弦的,若是新王妃不知底细总是对荣儿……”
眼看着赵靖宜的脸色慢慢变冷,太夫人立刻扯了一把刘氏,道:“顾妈妈是照顾萍儿的老人,世子出生后也是她照看的多,王爷若是觉得妥当,就留下搭把手吧。”
说着横了刘氏的一眼,后者捏着帕子消了音。
这倒是不妨碍,印象中萧氏身边顾妈妈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妇人,赵靖宜点点头同意了。
太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就算再想,也不能在这个关头说出来,她这个媳妇料理家事挺好,就是头脑简单了些。这种事情也该等世子身体好些,时不时地带回永宁侯府走走才能慢慢谋划。要知道只要世子在,有了这座桥梁,总能将两家的关系缓和了,到时候再与几个小姨处处感情,今后睿亲王继室也不是没有指望的,真成了赵元荣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与永宁侯府的联系也会更加紧密。
当与睿王府的关系趋于缓和,整个永宁侯府也慢慢安定下来,余下的也不过是外头的弹劾罢了,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不过好在永宁侯办差事向来尽心,皇上也是知道。只要睿亲王能够消气,萧氏既已身死,也就过去了。
最终永宁侯因教女无方,罚了一年的俸禄,降了半级,留职查看。而姚家……皇帝是真恼怒了,直接停职查办,流放千里,连宫中的皇贵妃也受了训斥。
当一切都缓过来,太夫人才意识到在遥远的凉州还有他的外孙,可怜的也是没爹没娘家破人亡了,孤零零地半大孩子在凉州老家守着孝呢。
第10章 忽如忆起林公子
当萧宁宣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时候,永宁侯府与睿王府已经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只是想起当初光彩夺目的侄女,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太夫人见小儿子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脸上尽显疲惫,顿时好一阵心疼,齐妈妈更是指挥着小丫鬟忙上忙些给四爷倒茶送水。
等萧宁宣缓过一口气来,太夫人便急不可待地望着小儿子,追问道:“可是见着你姐夫了?”
这是还不知道林青已死的消息吗?萧宁宣一阵惊讶,要知道江南贪污案可是震惊朝野,钦差还未到京城,内阁已经被奏章给淹没了。
“怎么了?”太夫人看小儿子不自在的表情,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当初林青来信后,她便催着萧宁宣尽快赶去淮州,后来碰上睿亲王及王妃大丧,长子又快马加鞭地去催他尽快回来。难道说还没见到人就回来了?或者……
如此重大的消息,偌大的永宁侯府不可能不知道,怕是被压下来没有告知太夫人,萧宁宣正犹豫是不是先跟大哥通了气再说,却不想太夫人锐利的眼睛正紧紧地看着他。
他虽然如今为从五品五城兵马副指挥使,官位不高,但掌着要职,得皇上重用,可是面对自己彪悍的母亲,却是怎么也瞒不下去,最终支吾着说了。
太夫人闻言立刻便是一阵心绞痛,险些站不住,亏得齐妈妈在后头搀扶着,这才没有倒下。
永宁侯太夫人生了两儿一女,长子萧云霆袭了永宁侯,幺子萧云宣补了五品五城兵马副指挥使,各个都是有能耐的。只一嫡女萧云菲嫁了淮州知府林青,多年前已经过世,只留下一个小药罐林曦,临死前还流着眼泪让人带话给母亲,定要多多看护她的儿子。
太夫人每每想起女儿在家时的娇憨模样就暗自垂泪。如今爱女唯一的血脉孤身一人扶灵去凉州那偏僻的地方,更是难受地不行。
然而这么重大的事情侯府上下全都瞒着她,太夫人暗怒从生,立刻将永宁侯夫妇叫进重锦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劈头盖脸地对着永宁侯骂上一顿。
“好啊好啊,侯爷当真是有能耐,女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人告知老婆子,可见是人老被人嫌,还不如给老婆子备好棺材,直接埋了了事,省得天天见着心里不痛快!”
永宁侯听到下人回报四爷没回自己院子就去了重锦堂,就知道要坏事,如今听太夫人说出如此重话,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双双跪地。
箫锦萍的事情还没过去的,再传出不敬老母,他这官也别做了。
“母亲冤枉,不是儿子瞒着您,实在是为着萍儿的事情没顾上其他,妹夫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呀!”
太夫人闻言更是来气,“这话就是骗鬼鬼都不信,你跟女婿素来不和我知道,可是没想到你妹夫遭逢大难之时,你也袖手旁观!好一个永宁侯爷啊,你当我不知道吗?粮商李家给你送了厚礼,要你妹夫方便行事,林青耿直不肯,你收了好处又不肯吐出去这才交了恶,最后走了锦州这条路才平息。他早知皇上有意要动江南,拉下脸来给你写信,你直接不闻不问,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奸人所害,如今他含冤而死,你可想过你外甥怎么办,曦儿可是你亲妹子唯一的血脉啊!哪怕你稍微周旋一二,保了你妹夫的性命也是好的呀!”
太夫人气得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而永宁侯却只是低头任凭责骂,刘氏心里不忍,便状忍不住插嘴道:“母亲错怪侯爷了,为着萍儿之事,圣上已是申斥了侯爷,这段时间闭门在府里思过,怎会知道江南之事?而且妹夫也太耿直了,就是为了外甥也该多思虑一二呀!”
刘氏不说还好,一说太夫人便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以为没你什么事?侯爷品性向来端厚,那李家怎么会找到他的门路,还不是你那好兄长引荐给你,你见钱眼开才撺掇了侯爷插手此事!侯爷和女婿交恶都是你搅的事!”
刘氏闻言脸色一僵,正要辩解,却听到永宁侯低声叱责道:“还不快闭嘴。”刘氏这才怏怏低下头。
“母亲息怒,儿子岂是这么糊涂的人,我也是想帮的,只是妹夫这事实在牵连甚广,连两位皇子都被牵扯了进去,他一下子就要将江南贪污都揭开来,那些人怎么会放过他。儿子虽是永宁侯,可不过只是从五品小官,萍儿的事又惹得圣上不快,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救下他!若是可以,儿子也不愿意妹夫含冤而死啊!”
永宁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声音清晰可见。萧宁宣不忍,便跪下求情,“母亲,大哥也是没有办法,此中凶险就是听旁人说也是心有戚戚,外甥能保住性命也是看在永宁侯府的面上了。”
太夫人何尝不知道,只是心疼女儿,心疼外甥罢了,只是捂着帕子低泣。
齐妈妈给太夫人轻轻顺着气,低声说:“老夫人,姑爷走了没办法,可是表少爷还在啊,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凉州那种乡下地儿,身子又不好,可怎么吃得消,您得为表少爷做主啊!”
是啊,他没人疼的外孙,想起小时候见到林曦如同猫崽子,哭声都细细弱弱的,还没吃上几口奶就要喝药,如今爹娘俱不在,可不就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了吗?
永宁侯感激地看了齐妈妈一眼,立刻保证道:“母亲放心,儿子这就派人去凉州,曦儿今后就住在永宁侯府,他就是儿子的骨肉,这侯府的正经少爷,今后婚嫁求娶都由侯府来,一应用度只会比他兄弟好,绝不会怠慢的。将来走仕途也好,经商也罢都由他,儿子都会替他安排妥当。”
这个太夫人是相信自己的大儿子的,闻言缓了脸色,点了点头,见儿子媳妇都跪着,便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