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走。”乐皇后淡淡说着,指着那灰白的小屋,红着眼眶轻声道:“孩儿你知道吗,当年我一人住在这里,清静自在,没想到在山下遇到你父皇,彼此有了感情,他排除众议接我回宫,还在这外围修建一座行宫,他是那般尊贵高洁之人,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至于兰萨,我救他只是出于恻隐之心,连他样貌都没记清楚,早知今日,我真宁愿自己那一日没有出门去溪边洗衣,若是不曾救他,也不会害我夫郎孩儿遭他毒手……我真是……悔不当初……”
“娘,都过去了。”铁士低叹。
乐皇后面色一整,看向赵佑道:“昨日在皇陵兰萨点了我的睡穴,我隐约听得你们说先帝手谕,给我看看。”
赵佑干笑两声道:“那是我瞎编来骗兰萨的,娘娘不必在意……”
“给我看看。”乐皇皇后声调不高,却有种莫名的威严:“我想再看看先帝的笔迹……”
赵佑不甚情愿将布轴掏出来递过去,乐皇后颤抖着手指接过,慢慢展开,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并不惊疑,只怔怔流泪,半晌才对铁士道:“你父皇还有一本小册子,随身携带,用于记事,连我都背着不给看……你找到没有?”
赵佑想到那册子内容,直觉摇头:“没有——”
伸手去扯铁士的手臂,却是晚了一步,听得他脱口道:“找到了。”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将那册子摸出来,放在铁士手上。
乐皇后接过铁士奉上来的册子,急急打开,翻过几页,见得其中字迹,不由一阵苦笑,低喃道:“他竟误会我与兰萨有染……还想将我与孩儿托付给兰萨,自己慷慨赴死……哈哈哈……陛下,你宁死都不愿相信我么?陛下!”一阵悲呼,蓦然又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半页书册!
“娘!”铁士吼道。
赵佑眼尖见那血鲜红中透着墨色,不由低叫:“铁士,她中毒了!这该死的兰萨!”
乐皇后虚弱摆手,朝两人惨然一笑:“不是他,是我自己……”见铁士手指并起,连点自己胸口几处大穴,轻吐一口气,又摇头道:“没用的,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我藏在身边已经二十年了,连兰萨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一直说我的孩儿可能还活着,我早就吞了去陪你父皇了……我委身杀夫仇人,晚节不保,无颜苟活,只盼着去到黄泉地下,你父皇能原谅我……”
“娘,你怎么这样傻,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铁士悲愤难抑,抱着她泪流不止。
赵佑看伤了眼,之前见她唇角有血,还以为是冲开穴道身体受损的原因,不料竟是服下剧毒!想不到铁士这娘亲看似柔弱,竟会如此固执坚决,更想不到她对那已故的元昭帝竟如此深情不悔!
“好孩子,别哭,有小佑陪着你,娘也放心,娘舍不得你,但更舍不得你父皇,娘就要去陪他了……就要去陪他了……”乐皇后喘了口气,又道:“好孩子,你答应娘,好好守住你父皇的江山大业,跟他一样……做个好皇帝……”
“是,娘,我答应你!”铁士不迭点头。
听得这话,乐皇后缓缓闭眼,泪水从眼角坠落,脸露祥和微笑。
“不,娘你别睡,我这就带你回宫医治!”铁士站起身来,抱着乐皇后就往外奔,身后人等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通道来。
铁士心力交瘁,奔出几步,突然一个踉跄朝下载去,赵佑赶紧扶住他,无意碰到乐皇后的身子,但觉她身上越来越冷,大吃一惊,伸手探她鼻息,却已气绝而死,变色道:“铁士,你娘已经过世了!”
铁士身躯一震,忙将乐皇后放下来,手掌抵在她背上,一股内力注入进去:“娘,娘,你等着,我来救你……”
赵佑过来相助,又检查一阵,但见乐皇后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悲声叹道:“铁士你节哀,你娘已经去了,救不回来了。”
听得这话,身后众人一片唏嘘叹息,铁士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真气,但见乐皇后神态安详,身躯渐冷,却哪里有半点动静?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她的尸身默默流泪。
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父也是早死,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来了格鲁才刚确定身份,但没过几日,生母竟是殉夫尽义,毅然自绝在他面前,再是冷漠孤寂的性情,也是心中悲痛,不能自己。
低头见得怀中乐皇后温婉慈祥的容颜,再看到地上那本斑斑血迹的书册,待看清上面的字句,不觉冷声自嘲道:“呵呵,原来早有预言,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赵佑听得一阵心疼,按上他的肩道:“胡说什么,你还有我呢,我答应了你娘,一定好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