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珊在汴梁呆不下去,一句话,连同徐淮后半辈子仕途俱断送了。
“还是皇后深知朕意。”圣人抚额,朱家势焰大早该压压了,他对此无异,但头疼道:“李珠那边你便多操劳,只是怎样安抚顾氏,朕总不能再寒了顾老的心,未曾思量好。”
皇后执着勺子搅搅碗里的羹,淡淡笑说:“这还不易,您帮顾家姑娘寻个如意郎君,岂不两全其美?”
圣人豁然开朗,托皇后留意汴梁的青年才俊,有合适的还要保上一媒。李盛在家拘了三日,革职罚俸禄,第四天被拎出来扔到京郊一处旧院思过,景王心疼的要命,景王妃还在气头上,把世子府后院的莺莺燕燕清了一遍,再到佛堂前念经消罪。
顾家上下为顾青竹奔走,顾父也时刻惦记女儿,从前忙起来许几天见上一面,如今不论多晚,到府先去听竹苑瞧瞧,顾青竹若歇下,隔着屋子瞧见灯灭才放心。
事情纠察到大半,到了顾二爷返泸州的日子。
雨仍未停歇,细蒙蒙的漫天洒着,地上水洼接连成片,不时还能听到虫鸣。
顾青竹肩膀好的差不多,连着在屋里不动,身上劲儿都松散了,这日起来,下厨给二伯炒了些辣咸菜,用罐子封住唤小丫鬟送到二房装车。
泸州路途远,雨水多耽搁在路上的时间就长,顾二爷没多呆,用过饭既准备上路。刘氏大着肚子,老太君让她留在家里养胎,泸州住的再久终究不是家里,生产没个老人镇着,谁都放不下心。
车马备在府前,车帘子外头罩了层雨布,顾青竹站在门檐下面,明卓和明元两个小的围着她。
顾同生和顾家大爷仍在说话,由远及近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子声,街头巷尾出门的人少,更别说骑马淋雨,顾青竹侧脸朝雨中瞧了瞧,只见位都带斗笠的郎君往府前奔来,单手一勒缰绳,那黑马灵敏的拐了个头,不多不少停在她面前。
“师父返程为何不告知弟子。”沈昙长腿一抬,从马背翻身而下,姿态轻盈像极了鹞子翻身,他眼中带笑的走上前朝顾二爷作了揖,再问候过众人:“若不是我那随从清晨来府上取书,弟子怕赶不及过来送您。”
“本意就不让你送。”顾同生皱皱眉,把他让进檐下:“师徒不在意虚礼,你那几位师兄也不曾如此。”
沈昙取了斗笠,帽边儿的水珠子顺着淌到他脸颊上,滴滴落落:“师兄们是事务繁忙,便我一人清闲,再说,还有些好酒专为师父路上解乏,商陆马上送到了。”
顾二爷没甚别的喜好,唯独对酒中意的很,闻言朗笑几声:“心意我收下,其他待你到泸州再叙。”
一行人目送顾同生远去,李氏招呼沈昙进府换件衣裳,方才瞧不觉得,这会子才发现是袍子颜色重,看不见湿的透彻,没一会儿,脚下水滴落个不止。
顾青竹多日没着画,余玹夫人布的课业还未完成,两人顺道往海纳堂走。
“这几日休息的可好?”沈昙对她牵挂,借着多打量几眼,看顾青竹倒还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了声自问自答说:“看来不错。”
顾青竹发觉从见在府前见了沈昙,自个儿心里生出股暖意,就像夏日里头喝了口冰凉透心的甜井水,从喉咙到腹中,再从腹中流转到心间,一时晃了神,不知怎么的就说起日常起居,惊觉后赶紧合上嘴,不好意思道:“我太啰嗦了,都挺好,可以明目张胆的不练音律棋艺。”
“青竹说的再多,都不是啰嗦。”沈昙微不可闻的笑了,食指弯曲,看似随意的将颊边挂的雨滴尽数勾去:“容我先去换件干净袍子,晚会儿找你讨茶喝。”
顾青竹自不拦着,停了会儿,反吩咐小厮备足热水,百川居有地方沐浴,浴桶皂荚均是现成的,沈昙简单泡了澡,从书架上头拿了块茶饼包着,留商陆在屋里收拾残局。
百纳堂里。
立在桌前小半个时辰,顾青竹手里毛笔反反复复的蘸墨,却一笔未落。
再过一月她足满十四周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和傅长泽解婚时,顾青竹以为自己再有这等爱慕之心,怕要过些个春夏,不说相处的久,总要费一年半载的,谁知心动陡然而至,反映过来真真措手不及。反思这些日子相处,沈昙助她良多,好几次紧要关头护自己周全,说是报答,能做的只在他求学时,多送点儿茶点吃食,保证后顾无忧而已。
但只这样,又觉不甘,难道人家不帮自己,她就毫无想法了么?
定然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