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朕一同治理大明朝的,就是你们这起子人!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你们对得起谁?嗯?眼中只有权势,只有富贵,根本看不见百姓身上所受之苦。”朱翊钧背着手,快速地走了几步,停下来,“还利用手中权势,迫害百姓。朕要你们何用!”
“寒窗苦读数十载,还什么圣人言,朕看你们早就把圣人抛到脑后去了!当年到底读的什么书?嗯?”
“未能体察民情,臣等有罪。”
朱翊钧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有罪有罪!你们……”
刘带金从里殿出来,向怒气冲冲的朱翊钧福了身子。她丝毫不对天子的这股怒火感到害怕,一脸淡然地道:“陛下,娘娘叫陛下别生那么大火气,仔细伤了身子。”
朱翊钧深呼了一口气,将心口的怒意压下去一点,“皇后叫朕吵醒了?”又怒瞪着跪着的几个大学士,“你们干的好事!”
刘带金将话带到,就重新转进去了。后宫不得干政,不独是妃嫔,都人也一样。
郑梦境在里殿懒散地歪在贵妃踏上,涂了丹蔻的指甲从裹着褥子的锦缎上划过,继续听着外头的动静。
“马上审,给朕仔仔细细地审!”朱翊钧面色狰狞,“若是属实,绝不轻饶!”
沈一贯哽着嗓子,早前的高兴劲儿全没了。他支撑着身体的手颤抖着,几乎要垮下去。没有谁能比沈一贯更明白,他是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首辅之位。
不独首辅之位,还有浙党领袖之首。
一直以来,群臣愿意聚集在他的身边,不过就是看在未来自己就会升任元辅。可现在沾上了污点,别说元辅,就连次辅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沈一贯重重地磕了个头,“臣……现在就卸职归家,等待审讯结果。”出了这种事,他已经不能继续呆在内阁了,必须要避嫌。
“马上就给朕滚回去!”朱翊钧觉得怒意稍稍平了些,趁着起身的沈一贯还没走,犹嫌不够地又给补了一刀。“即刻召集群臣,朕要廷推新任首辅。”
沈一贯僵硬着步子,慢慢挪向殿外。在跨出门槛后,他的身子软倒在殿前。身后的朱赓想去扶,冷不防身后的天子一声怒喝:“不许扶!叫他自己起来!”
朱赓只得收回了手,立在一旁看着沈一贯。他心下有些不忍,沈一贯纵有再多的错,可宁波的事,又岂会全然知晓。毕竟路途迢迢,即便有书信往来,这等事,家里人也只有瞒着的份。
沈一贯在地上爬了几步,才重新找回了力气,一点点将身子撑起来。
沈鲤束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自阁中受召见,再到现在出殿,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沈一贯就看起来老了十岁。
天子要求即刻开始廷推的消息由司礼监的太监们四处传送消息,各处衙门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快了些,今日午前,天子还称病说不视朝呢,怎么到了午后就立刻召见了众人,要求廷推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朱常溆撑腰,单保和陈矩、王义的关系都还算不错。三人私下一合计,揣摩着上意,悄悄儿地将沈一贯的事儿给透出去了。
有些惯于见风使舵的人,立刻撸袖子磨墨,预备着回家前先写一封弹劾沈一贯的奏疏,上呈天子面前。
这时候不等着落井下石,拔高自己,在履历上添一笔功绩,还等什么时候?
墙倒众人推。这些沈一贯早就已经想到了,只是他从来只想着怎么用这招对付别人,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事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沈一贯连阁里都没回,直接就从宫里回了家。到了家中,立刻召回所有家人,令他们紧闭家门,谁都不许出去。
他有预感,这回栽的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还有整个沈家,指不定在文忠公之后,被清算抄家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