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想岔了。本末倒置。
原本想的是,有了船厂,可以自行建船出海行海商。但船也可以同旁的人买呀,比起建造船厂,从零开始,买船可便宜太多了。多出来的钱,完全可以统统用在采办上面。
朱翊钧将儿子放下,不断地在殿内转圈。不错,不错。江浙一带的私船其实已经有能力建造出去远海的船了,与其花大价钱自己挖人来造,索性用同样的钱跟人买就是了。不仅省时还省力。
郑梦境也在想朱常治刚才说的这个事儿,“咱们本钱不多,确是没必要一步到位地建什么船厂。可以等赚来了再去建。若买不着能出远海的船,暂且在近海一带做买卖也是使得的。总比全都投进去建船厂来得好。”
虽然近海利润不比远海来得高,但积少成多,也是异常可观的。
近海一带,马六甲有佛郎机占着,听郑国泰说,他们对大明朝的茶叶、丝绸、瓷器非常感兴趣。虽然佛郎机人屡犯大明朝的海境,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同他们做生意。
更何况佛郎机的火器一直比大明朝要好上许多,若能打通了关节,向他们买些最新的火器拿来仿制,增进大明朝的军备,也是很有可为的一件事。
朱翊钧兴奋地大力拍着自己的腿,一把冲过去把还在懵懂之中的朱常治抱起,左边“啪啪”一下,右边“啪啪”一下,还嫌亲得不够。“父皇的乖治儿!”
朱常治不明就里,但父亲夸奖自己的话还是懂的。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光头,“嘿嘿,多谢父皇夸赞。”还不忘转过脸,朝郑梦境得意地一笑。父皇都夸我乖来着,母妃可不能再打我了。
一直萦绕心头的烦心事总算有了眉目,郑梦境也心情好上许多,不同儿子计较。
不过很快,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买船的事,郑国泰应当能干得了。他在江浙一带做过营生,多少还有人愿意卖他面子。可由何人督办海商之事,朱翊钧犹豫不下。郑国泰还在孝期,帮忙买买船,问题不大,写一封信而已,人不用出京跑一趟。但要离开京城,远赴重洋,朱翊钧开不了这个口。
郑国泰不是朝臣,没有夺情之说。世人还是以孝道为先。朱翊钧还记得当年为着文忠公夺情,朝上不知起了多少事。
史宾在一旁默默听完了所有事,他是个机灵人,见朱翊钧沉默不语,就猜中几分天子的心思。此时他就站了出来,“陛下,奴才愿离宫,前往月港,为陛下督办海商一事。”
“你?”朱翊钧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下意识地转过去看郑梦境,见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觉得莫名。
史宾道:“奴才仰慕郑三宝久矣,如今正好有机会,可以效仿郑公公,求之不得。”他撩袍跪下,“奴才秉性如何,陛下圣心自明。奴才自认也担得起这份重任,还望陛下成全。”
郑梦境嘴唇微张,旋即又合上。
内廷现在正是风云变幻之际。陈矩领司礼监掌印,兼东厂。史宾屈居其下,为秉笔,掌御马监。本来史宾和督管西厂的田义都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司礼监掌印之人,若此时抽身而退,兴许史宾此生都会与掌印无缘。
朱翊钧看着史宾良久,心里想了半晌,脑海中晃过无数人的模样,还是点头,“既如此,就交给你了。”
史宾额头触地,“奴才谢陛下。月港之行,奴才必不辱命。”
郑梦境忍不住道:“公公不善商贾事,怕是有些艰难。”她的言外之意,是希望史宾可以留下,争一争掌印之位。前世她就欠了史宾一个人情,这次一定要还上才是。
史宾垂首,不敢看郑梦境,浅笑道:“娘娘不必心忧。奴才确不善商贾之事,但万事都是可以从头学起的。只要愿意下功夫,总归是学得来。”顿了顿,“奴才虽无郑公公之才,却也心怀雄志。”
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郑梦境也没法儿再说什么。她勉强点点头,心里无不担心,“那本宫就祝公公马到成功。”
“多谢娘娘。”史宾道,“陛下可择一人代替奴才的秉笔之职,这几日奴才就收拾行装,动身去月港。”
朱翊钧点头,“那就……田义吧。朕从私帑拨五万两白银给你,若是到了月港,觉得不够再写信回宫来。”郑梦境忙道,“本宫也有一万两,一并给了公公。”她扭头望着朱翊钧,“银钱只怕少,不怕多。奴家兄长应当也能凑出些来。”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朱翊钧低头望着牵了自己手的朱常治,笑意温暖。“治儿这次替父皇想的法子很好。父皇允你想做的一件事,你可有所愿?”
朱常治脸上登时发了光,“治儿想去看皇兄们的骑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