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心中“咯噔”一声,却仍是保持寻常语调道:“如此也可以说是巧合,可能是公主性情孤僻,她身边的丫鬟便走得格外多些。”
“可是……”萧芷萱见元夕并不信她,顿时有些着急起来,忙抢白道:“最关键的是,在辛酉年的时候,府里发生了最多的一次人事更迭,那年,公主院子里的人几乎被全部换走,除了余嬷嬷以外,所有的丫鬟、仆妇、管事嬷嬷全被替换了个遍。但他们并不是一起被换走得,而是分许多次寻各种理由悄悄进行,所以当时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辛酉年……元夕在心中默默算着,那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她隐约觉得这数字有些熟悉,但还未来得及细想,萧芷萱已经急得提高声音道:“二十五年前,就是大哥出生的那年啊!”
元夕被这话惊得一震,有一些猜测迅速窜了出来,正待细想,却觉得眼前已是万丈深渊,竟不敢再向前踏进一步。抬起头,便撞上了萧芷萱同样惊疑不定的双眸,她突然清醒过来,此事牵涉极大,绝不可以轻下判断,更不可以流传出分毫。于是她努力压下心中激荡,正色道:“萱儿你一定要记住,你所发现的这些只是表象,并不能代表什么,也无法证实什么。所以除了我,你一定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尤其是你大哥,明白了吗?”
萧芷萱的表情数度变化,最后突然直勾勾住元夕,颤声道:“大嫂,是余嬷嬷害死蔡姨娘得,因为姨娘知道了她们的秘密,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余嬷嬷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她身后站得是谁?是公……”
元夕身子一抖,连忙将上前捂住萧芷萱的嘴巴,又弯下腰将她的头紧紧抱在怀里,掩住她口中悲愤的呜咽,她用轻柔而坚定的嗓音贴在萧芷萱耳边道:“你放心,我会帮你。但是这件事查清楚之前,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知道了吗?”
这声音仿佛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让萧芷萱埋在她怀中解脱似得大哭起来。她来之前曾设想过无数可能,自己的娘亲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姨娘,而自己面对得极有可能是谁都无法承受的真相,大嫂没有任何理由帮她,可她还是莫名想要信任她,也许她只是在赌,赌那双温柔而澄静的双眸中,深藏着的正义与坚持。
自窗棱中投下的光束慢慢移动着,元夕又与萧芷萱商议许久,才将她送出门口,她转身走回房内,突然觉得疲倦至极,又叫李嬷嬷进来为屋里添了些炭火,此刻明明已是初春时节,她却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片寒凉。
打开妆奁,伸手无意识地从一盒盒头油上抚过,元夕的眼神有些空洞,内心却是惊涛汹涌。那盒凭空而降的兰花头油,明显是有人蓄意陷害。她曾猜测是有人想借她的手去害太后,或者是借太后的手对付她,而太后不能碰兰花这种宫闱秘事,府里又有几个人知晓?
曾经她不敢面对心中那个猜测,因为那人没有任何理由去害她,而方才与萧芷萱的一番对谈,却让她将许多疑问串了起来,许多看似不可能之事也好像都有了解释……
元夕重重阖上妆奁,不愿再继续猜测下去,她咬了咬唇,开始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整理所有的线索,毕竟,一切的疑问都会有个答案,无论真相如何难以面对,她都一定要求个明白。为了这府里所有无辜死去的冤魂。
到了晚饭时分,萧渡终于回府,一推开房门,便看见元夕坐在阴影之下,正聚精会神翻着手中的一本书。
他皱了皱眉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一日未见,眼前的人儿竟好似憔悴了许多。他于是走到她身后,悄悄抽出她手中的书,元夕一回头,便惊喜地叫道:“你回来了!”
萧渡拉她站起,仔细端详一番,故意板起脸心疼地道:“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他突然勾起唇角,凑近她道:“莫不是太想我了。”
元夕笑着瞪他一眼,心中却是轻松不起来,正待说话,突然觉得手腕上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镯已经戴在了她的手上。
通透细腻的翠玉,戴在白皙的腕上,仿佛娇艳欲滴的新荷绽放,元夕看得心生欢喜,抬起头对萧渡道:“怎么突然想起送我镯子。”
萧渡满意地执起她的手,道:“我在一家铺子看见,想着我家娘子带起来一定好看,所以就立即买了,现在看来,果然很适合你。”
元夕摩挲着温润的玉镯,低头轻笑起来,这时萧渡才换下外袍,又道:“对了,我方才遇见周叔,他说府里要开始采买今年的祭祀物品了,算算日子,今年的法事马上也要开始了。”
元夕一愣,问道:“什么法事。”
萧渡笑道:“你才嫁进府里自然不知道。因为娘亲身子一直不好,也为了给侯府祈福,每年新年过后,娘都会请光源寺的僧人在佛堂做一场法式,其实也就是烧些香火,做做仪式。到时候如果需要动用账房,周叔可能会来和你商量,所以我先和你知会一声。”
元夕点了点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这时,她突然想起萧芷萱说得那句话:“府里失踪的丫鬟,每次间隔大概是一年左右。”而府里刚好每年都要做一场法式,这其中会不会……她很快又想起王姨娘执意要翻修佛堂之事,那时公主极力阻止,甚至还一度传出闹鬼的传闻。那时,王姨娘究竟发现了什么?公主是不是真得在隐藏着什么?
“夕儿?”萧渡见她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出声唤道。
元夕这才回过神来,望见萧渡关切的神色,内心突然有些发虚,可她踌躇许久,终是开口问道:“阿渡,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除了芸娘,还和那些下人最为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拖了这么久实在太抱歉了,因为其中一个情节怎么都想不满意,所以一直在修改细纲,后面基本就顺了,请期待作者君再度爆发吧o(^▽^)o
还有这章是过渡章节,请大家耐心一点,作者君保证后面会有爆点和各种高·潮哦o(^▽^)o
☆、第75章 056
提到芸娘,萧渡握住她的手倏地收紧起来,他稍稍愣了愣,才带了些狐疑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元夕心虚更甚,连忙低下头,眼神有些慌乱,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一些事。”
萧渡凝视她许久,伸手温柔摸着她的发顶,道:“夕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是夫妻,出了事本该一起面对。”
元夕的心跳得有些快,在那一刻她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将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告诉他,但她很快压下这个念头,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她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娘可能会有问题,于是她让自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真的没事,你不想说就算了。”
萧渡盯着她的眸中有了片刻的失落,却仍是笑着道:“好,你既然说没事,我就不会再问。”
他话语温柔,却让元夕的心仿佛被轻轻揪了一下,她知道萧渡一定看出了些什么,可他仍然决定信任她,不去窥探她不愿说出口的事,这便是他能给予的最大的包容与尊重。
就在她唏嘘恍惚之间,萧渡已经缓缓开口道:“我小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好像我懂事以来,身边的丫鬟仆妇就一直在换,唯一陪着我的只有芸娘。”想起过往,萧渡眼中也露出些迷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小自己身边竟没有固定服侍的人,这时他听见元夕又轻声道:“那有没有什么人,是你记得特别清楚得。”
他低下头,看见她那张盈盈期盼着的脸孔,突然忆起一件很久远的事,于是道:“好像曾经有一个奶娘,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我记得有次在芸娘的房里看见她,她拉着我说我一出生她就抱过我,但芸娘说她眼睛看不见,脑子也不是太清楚,所以只带了我两年就出府了。”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元夕忍不住脱口而出,萧渡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探究起来,却只是摇了摇头道:“那次她是回府里来拿些东西,我那时很小,又觉得她有些神神叨叨,便不敢与她接近,当天她就走了,我也没有多问。”
元夕知道他内心一定十分疑惑,于是将他的手握住,道:“其实,我只是突然想多知道些你小时候的事,现在芸娘不在,我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她又仰起头甜甜笑道:“作为回报,以后我也把我小时候的事都告诉你好不好。”
萧渡将她揽在怀中,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上,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觉得欢喜就好,但是一定要记住,若有什么难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做!”
元夕连忙点头,摆出一副乖巧的表情,随后又觉得不够,便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待萧渡忍不住要将她捉来好好吻下,才红着脸边闪避边笑道:“不要了,李嬷嬷还在外面等着开饭呢。”萧渡心有不甘,将她圈在怀中,低头在她耳上轻轻咬着,恨恨道:“如今倒越来越会折磨人了。”
不过到了晚上,他就将这笔账连本带利清算了个干净,硬是让她连声求饶才罢休。第二日清晨,安荷给元夕穿衣时便偷偷红了脸,又忍不住调侃道:“奴婢觉得,夫人今日还是穿那件立领的缎袄比较好,不然只怕今日整个府里都会盯着夫人看呢。”
元夕这才想起昨晚那人刻意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痕迹,于是红着脸转身作势要去揪她的嘴,安荷这才捂嘴止住了笑意,又连忙替她将穿戴整齐,元夕一边抚着刚刚挽好的发髻,一边道:“我今日想和三小姐一起出去玩玩,不需要你们跟着,知道了吗?”
安荷有些迟疑,道:“可是万一……”
元夕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笑着安抚道:“你家小姐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能自己出趟府吗?况且我还有萱儿陪着呢,不会出什么事得。”
安荷见她心意已决,也只得点头应允,想着待会儿要和李嬷嬷好好说下,刚一转念,元夕已经起身快步朝房外走去,安荷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茶叶在淡黄色的茶汤中慢慢舒展开来,又随着茶盏的摇晃轻轻打着旋儿。周景元的目光自元夕手上的茶盏上移开,颇有些尴尬地道:“夫人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元夕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头道:“因为我想着自己也总有那么一天,便想提前找些合适的人选,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周景元这才悟过来,连忙道:“夫人放心,我们侯府的奶娘随时都候着呢,绝对不可能怠慢您和未来的小世子。”
“话虽然如此,但我想当时她既然能当阿渡的奶娘,必定是有些过人之处,我想着能去先找她讨教讨教也好。而且阿渡好歹吃了她几年的奶,我身为他的妻子,也想去看看这位奶娘现在过得好不好。”元夕抬头,盯着周景元笑道:“我听说那位奶娘出府后是被安顿在侯府给的一处宅子里,周叔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吧?”
周景元的表情再度尴尬起来,又试着说了几句,见实在绕不过去,只得拿出本册子,查了会儿道:“那位奶娘姓方,现在住在崇仁坊的西四胡同,这便是住址。”
元夕连忙凑过去记下,然后才对周景元笑道:“谢谢周叔。”
周景元仍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位奶娘目不能视,现在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是很清醒,夫人最好还是不要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