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里住着人,这里的人告诉他,一切都还能挽回,或者什么都不做,让他安安静静待会,可能这里还没有塔拉萨游轮号大,但是如果真的有居民,人躲在家里跟被困在一条船上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所有的食物与水都是自己的,不需要去抢,仿佛关上那扇门,就安全了。
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出来面对危险。
其实就算是末日,能含泪拥抱父母子女,吻别爱人,最后躺在熟悉屋子里一起迎接死亡,这就是绝望里最大的幸福了,夏意的思维总徘徊在“只有我一个人这很好”和“不想继续一个人”之间,他搞不清楚怎么样的生活,才是完美的,选择前者是因为他做不到后者。
结果夏意用了三个小时,失望却又隐约庆幸,这只是个荒岛,没有淡水,没有生物。
现在,命运又将他从死亡前拉了回来。
居然下雨了。
夏意仰面,许久才有雨丝浸润嘴唇,流入口中。
但是,却有种怪味。
夏意猛然醒悟,辐射雨!
他本能的反呕了下,但雨水的冰凉让他很快又怔住了。
这一路上,他所照到的辐射绝对不少,按照一般计算,大约长到三年,短到半年就因为皮肤癌或者别的辐射病死去,但他如果再不吃东西和喝水,绝对活不到后天早上。
又变成到底活不活,或者活多久的问题了吗?
夏意往后一仰,躺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疲惫酸麻的四肢也舒展开来,他低低的笑。
果然在没有人的时候,他能笑得出来,完全没有负担,也不会难受。
末世里,该是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活就干脆点一头撞死,之前那些纠结,果然还是脑子糊涂逻辑混乱,在这样的荒岛上,命运可没有扔给他一条名为希望的绳索。
夏意累极,就那么躺在哪里,迷迷糊糊的再次睡着了。
细雨并没有下多久,天亮前就止住,倒是起了风,海浪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夏意被阳光照醒了。
衣服与头发上的雨水都被晒干了,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没觉得特别烫手,当然为了防止手也很烫,他还特意爬了几步,并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相反因为后半夜他睡得很熟,现在精神充沛。
这也太没道理了。
就算雨水没有辐射,淋雨露天睡一夜,不高烧也不难受,那得多强的体格?
夏意唯一觉得不舒服的就是,他饿得难受,胃都在抽搐。粗粗算起来,他大约有一天两夜没吃过什么了,除了昨天游到这个岛上来时,硬着头皮掰开的几个贝壳。
夏意很少吃海鲜,就算吃,也是清洗好的,哪里有直接给个贝壳掰的经验,掰开之后其实是傻眼的,因为不好分辨啥能吃,啥不能吃,只能粗粗分辨下,将靠近贝壳口处的黑黄色杂质扔掉,然后剩下来的肉实在没几口,而且难吃得他差点吐。
但是,有个问题,他必须正视。
这是个荒岛。植物?有,枯死的。
考虑下挖树根的可能性后,夏意只能往海边走去。
在靠近海岛的海底礁石缝隙里,生着的那种紫红色海藻,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是石花菜,夏意对图象的记忆力与正常人深刻得多,患自闭症的人往往都会这样,他们会将一个词具体到一张清晰的图象来记忆,他们的自我世界,并非遵循着文字的逻辑。
石花菜,好像是一种凉拌菜吧,某家酒店里吃过。
希望它生吃的味道不要太苦太涩。
夏意是用最快速度跑到海边,然后没入水中的,今天的阳光虽然不像昨天那么炽热,但还是少晒比较好,回忆了下昨天来的路上,所看见的海底景象,夏意就忍不住用手揉了下隐隐作痛的胃,他至少还需要游一个小时,才能看到那种海藻,这还是建立在他不迷路的前提上。
夏意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用了。
手表,手机,没丢在海里的也随手丢在了岩窟中。
他之所以穿着衣服游泳,还是考虑了下辐射,关于他昨天怎么游了那么远的路,到现在他还没想通,难道就像有人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每个人都有出众的天赋,不是你平庸,而是那样天赋,可能到死你也没有施展它的机会。外国多音乐神童,但中国的孩子,有多少人能在年幼时接触钢琴,他们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兴趣班。有的人擅长唱歌,音域广阔,但是他一辈子都是街边卖菜的,没人去欣赏他…
难道他的天赋就是游泳?
夏意觉得这个推测荒谬极了,他对物体位置的判断都经常会错误,所以不能开车,因为他不能正确将车恰好倒进狭小的停车位。这点还表现在他从来不能准确的投出三分篮,埃斯博格综合症的表现之一,就是需要手眼协调的运动差得异于常人。虽然夏意还没严重到推超市购物车都能撞到前面人的地步,但是游泳?
绝对天方夜谭!
他心不在焉的时候,蓦然惊觉,好像有很久没浮上海面换气了,胸口没有憋闷,倒是胃痛得他冷汗直冒。
夏意浮上海面,深深吸了口气,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时间仔细琢磨这回事,因为不远处的海底,已经出现了成片的紫红色海藻,随着水波的微微起伏,这让一个眼睛都饿得发花的人还怎么能想到其他。
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倒霉,还是别的原因,居然连贝壳都没看到一只。
这片海域仿佛真正的死地,安寂异常。
海藻的根并不像陆地上的植物,它们多半是依附在岩石上,只是为了不被海水带走而已,所以夏意要拔起它们并不费力,至少比掰贝壳容易得多,丢弃稍微粗的主干,只捋下细小的尖端,夏意粗粗咀嚼了几下,还好,没难吃得无法下咽,只是有点咸。
夏意随手拽了一大把,然后准备浮上海面时,眼前忽然有银色鳞片的光芒一闪。
那是,鱼?
——这是一个饿得只能吃海藻的人,要理解下他看见鱼尾鳞片的惊怔欣喜吧= =
夏意迅速回头,但他只看见了漂亮的银色鳞片,在海水中轻巧的一拧,从那淡银色的半透明鱼尾看来,这还是一条很大的鱼。
夏意终于后知后觉过来:
这么大的鱼,谁吃谁啊?
他立刻往前游,并试图调转方向,但无论他怎么转身,水流激荡,都最多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鱼尾,夏意连说服自己那条鱼已经游走的可能都没有。
一条可能有人那么大的鱼,始终游在你身后,诡异的看着你,还能是为什么?
夏意毛骨悚然,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往海面上游去,如果他刚才换气的时候没看错,一块约几平米大小的礁石就在距此十多米远的海面上!
他绝不想成为一条鱼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