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到即将面临的凶险,孟想更不能坐以待毙,可是他随身携带的物品都被搜走,鞋子也没了,摸遍全身都找不到可以利用的工具,那玻璃缸不仅坚固,隔音效果还异常的好,放声喊叫,声音在四壁间横冲直撞,撞得他两耳轰鸣胸闷气短,却没有一个分贝能穿去外界。他乱没章法地吼叫一阵,嗓眼里冒出血腥气,绝望如泥石流劈头盖脸冲下来,狠狠压垮他的身体。
咋个办?看样子逃不出去啊~
他又气又急又怕又慌,心里憋着一团猛火,没有去处,胸口都快烧出一个大窟窿。罪犯分子大概偷窥到他的情状,有心给他降一降温,地板上突突喷出几股水流,定睛一看,原来缸底四角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喷头,白花花的自来水正踊跃地造访玻璃缸,声势还在不断壮大。孟想骨颤肉惊,稍一走神已被水花团团围困,包围圈急速缩小,转眼浸湿了他的袜子。
第22章 解救
孟想小时候看过一部美国惊悚片, 一个变态连环杀手狩猎年轻的单身女性, 将她们囚禁在特质的玻璃容器里,再往里面缓慢注水, 受害者在绝望中持续挣扎数日,身心饱受摧残后才被活活淹死。当时他就对这情节不寒而栗, 有朝一日亲身经历,那感觉好比被一只玩具手、枪里射出的真子弹击中, 恍惚得难以置信。
水位涨速缓慢,过了老半天才吃掉他的小腿,可这个季节实在不适合长时间泡在冷水里,地下室的温度又低,寒意钻皮透骨地啃噬着他,长久站立身体早已僵麻, 起初还能靠在玻璃壁上,后来不可抗地下滑, 扑通跌在水里, 衣服都湿透了,索性坐下歇息,这一坐就更冷了。
水位无声攀爬,周围一片死寂, 只听到自己哆嗦的抽气声和牙齿格格的碰撞,冰冷的水就像几十条鞭子从四面八方抽打他,那种疼比得上皮开肉绽,他站起来甩动腿脚, 试图靠运动驱寒,没动几下饥饿感也跳出来趁火打劫。天知道他多久没吃东西了,也许十几个小时,也许已经一天一夜,生在饱食年代的人难以忍受这种前胸贴后背的饿,胃囊空虚的痉挛,喉咙也一阵阵抽搐,仿佛长出一只索要食物的手。他蹲下,捞起身下的冷水大口大口灌进肚子里,此时就是有把老鼠药摆在跟前,他大概也会饥不择食地吞下去。
非人的折磨正显露出罪犯的歹毒,孟想回忆那中年人的形容,越想越觉得是个显而易见的变态杀人狂,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没有警觉呢?还是利令智昏财迷心窍,遇事不动脑子,贸然轻信人言,真枉自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不懂居安思危防患未然,过去读的十几年书都成了无用功。
眼下靠个人能力已无法脱险,宗教信仰便发挥出显著功效,他双手合十念起消灾解难的金刚萨埵咒,以虔诚的教心支持意志。他高声大气地念,默默无声地念,急促紧迫地念,迷迷糊糊地念,念了几千上万遍,水已淹没他的胸口,而佛祖仍未显灵。他安慰自己别着急,俗话说善恶有报,因果不虚,他虽没立过大功德,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该有这种惨无人道的死法,这只是场劫难,最后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大约是想彻底摧灭他的信念,当水位漫到他的下巴时,行凶者打开地下室的门,不紧不慢走到玻璃缸前。孟想惊怒交加,上前捶打缸壁,喝令他释放自己。他的声音已完全沙哑走样,只能从乌紫的嘴唇间抖落一些残缺不全的音符,凶手像欣赏行为艺术一样注视这一切,神情惬意安详,明显是个习于杀戮的惯犯。
“我想还是向你解释一下比较好,我确实是一位狂热的鱼类爱好者,曾经饲养过各种鱼,你现在住的这个缸子以前就是用来养鱼的。我从各种鱼类里寻找最令我心动的品种,为此去过世界各地的水族馆和海洋博物馆参观,阅读了许多史料和书籍,终于找到最合乎我心意的种类,那就是美人鱼。这个种类的鱼过去真实存在过,历史和环境的变迁让它成为了传说,我很遗憾没能亲眼目睹,哪怕有一条标本也好啊。出于执念,久而久之我产生了复制美人鱼的念头,经过艰苦努力终于取得了成功,下面就请你参观一下吧。”
这老男人发表完神神叨叨的演说,转身打开地下室尽头的几扇铁制壁柜,柜门内的景象恫心骇目。所谓的美人鱼总共三条,上肢是赤、裸的女性身体,下肢是巨大的青色鱼尾,隔得太远孟想看不清细节,但可以断定,那是用人的尸块和鱼类拼接而成的,这种可怕的组装模型经过防腐处理,通体发亮,可能涂了厚厚一层松脂和蜡油。
恐怖片里才有的景象令人亡魂丧魄,孟想不小心呛进一口水,捏住脖子大声咳嗽,分不清窒息还是作呕。男人关上壁柜,站回到方才的位置,得意非凡地狞笑着:“我目前的藏品都是雌性的,这几条人鱼公主寂寞已久,急需一名英俊强壮的雄性伴侣,所以我近来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制作素材,很有幸遇到了你。你的身材长相都属上品,符合美人鱼的特征。再过不久,当你在水中死去就会获得鱼类的灵魂,到时我会精心地把你制作成一条出色的人鱼。成为我的藏品后你将永葆青春,再过几十年你的同龄人都变得又老又丑时,你依然这么英俊健壮,这不是比劳累痛苦地活在这世上,慢慢忍受衰老强多了吗?你现在或许会恨我,等到了那个时候就会感谢我啦,好好享受最后的仪式吧,我们待会儿见。”
那变态走后,水流突然加速了,看来想在孟想体力尚未耗尽前尽快淹死他。不一会儿脚尖已踩不着地,幸亏他水性不错,还能借由浮力漂出水面,可是玻璃缸里的剩余空间已不多了,最多再过一小时就会被水填满,到时他必死无疑。
完了完了,这次大概真的死定了,难道是我前世造孽太多,罪债没有还清,今天到了恶贯满盈的时刻?都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是现当当的例子啊!
死神的黑斗篷兜头罩下来,他即使有千万把刀也割不破这样沉重巨大的黑影,绝望早已潜伏在水里,此时无处不在,挤压撕扯着将他推向生命的终点。危亡之际思绪雪片般飞舞,他想起年迈的父母,想起未竞的愿望,想起生活中那些一直忽略了的美好,眼泪被悔恨拧出来,忍不住要放声大哭,预感将会死在自己的泪海里,做一个流落他乡的冤鬼。
离天花板仅剩一肘宽的缝隙时,他几乎打算放弃挣扎,早早结束这惨酷的折磨。地下室的门突然峰回路转地弹开,一个人影撞进来,竟是顾翼。
“孟桑!”
孟想这会儿见了谁都像救星,赶紧游到缸壁前,比手画脚求救。那变态老男人也追进来,顾翼转身狠狠一拳击中他的鼻梁,打得他掩面倒地,然后飞奔离开地下室,孟想以为他出去求救,看看水势,怕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正是五内如焚,又见他提着一把装饰品模样的斧头跑回来,冲到玻璃前对着缸壁左下角狠命狂砸。
那是钢化玻璃最脆弱的部分,砸了两下,第一层玻璃已冰裂出深长的创口,顾翼正要转到右下角开砸,那变态起身偷偷靠近,从衣兜里掏出电、击、枪。孟想知道自己就是着了那玩意的道,见状拼命踢打玻璃示警,顾翼救人心切没能注意,被他偷袭得手。蓝光一闪,他的身体扑向缸壁,软软地倒在地上。
孟想魂不附体,潜到水下,隔着缸壁焦急察看,顾翼尚未完全丧失知觉,正紧紧咬住嘴唇,努力想要架起眼皮。变态已拾起斧头,高高举起,准备瞄准他的胸部砍杀,孟想惊恐万状,霎时间忘却生死,只想冲出缸壁去替他挡这一击。
寒光闪过,玻璃上的雾状裂痕遮蔽了他的视野,没看到血色,可见顾翼及时躲过了致命攻击,他飞快游到水面,从上方观看缸外的动向,只见顾翼正和变态近身搏斗。那变态身高体型都占优势,又有武器傍身,怎么看都是杀人越货的好手,不料顾翼战斗力也不弱,动作敏捷出拳迅猛,赤手空拳也能跟对方打成平手。可能是急于救人,有些沉不住气,中途脚下失滑,被变态踢中小腹,着地打了两个滚。
孟想看得忘却恐惧,死神的镰刀也不能压制住他的杀气和怒意,他用脑袋撞击缸壁,呛着水大骂:“狗、日的!有种来杀我!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孟!”
顾翼又一次顽强地躲开杀招,奋不顾身地一头撞到变态胸前将他仰面扑倒,利用这股势头挥舞双拳,把他的脸当成练习拳击的沙袋疾风横雨似的一顿狂扁,打得那人血花四溅,不久软成一滩烂泥。
制服歹徒后顾翼也是伤痕累累体力难支,颤巍巍起身提起斧头跌跌撞撞赶到玻璃缸前,拼尽最后的力气奋勇砸打,第二层玻璃也严重开裂,很快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轰然崩溃,水墙倒塌,砸垮了他的身体,把他像枯枝败叶一样推出去老远。孟想终于脱困,摸爬着站起来,第一时间冲向墙角,将他从浅水中抱起。
“喂!你怎么样!快醒醒!醒醒啊!”
他扯着破布般的嗓音嘶喊,轻轻拍打顾翼的脸颊,顾翼睫毛抖动着缓缓睁开,看清眼前的人脸后,欣然而笑。
“孟桑,你没事,太好了……”
他嘴角带着伤,模样虚弱疲惫,但这一笑仍艳若桃李,孟想心潮起伏感慨万端,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埋下头用力吻他的嘴,吻得热烈激动却不含情、欲,类似二战结束时广为流传的美国水兵与女护士的拥吻,都只为庆祝重获新生的喜悦。
相对这险象环生的刺激经历,后续的事情就比较乏味了,警方接到报警后逮捕了嫌疑人,在他家查获了多名受害者的遗骨和一系列作案凶器,两位幸存者也被带到警局配合调查。这时孟想才知道他已被变态囚禁了整整两天,顾翼就是因为他无故缺席周末的拍摄才起了疑心,去交番报案后,再独立四处寻找,总算及时救下他一条命。
离开警局后,他们找了家速食店吃饭,镇压方便面未能充分扑灭的饥火,孟想很好奇顾翼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匆匆塞了两个炸鸡腿便开始急不可耐地询问。顾翼懒洋洋挑着碗里的面条,笑道:“刚刚才跟警察说得口干舌燥,你又要我重新说一遍,好累人呀。”
孟想提起茶壶给他的杯子蓄水,兴冲冲催促:“你就说说嘛,不然我还以为你有特意功能呢。”
顾翼抬起眼帘轻笑:“你怎么不想想这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孟想脸上像被火柴擦了一下,泛起热辣,憨憨地笑了笑,用喝汤掩饰心慌。顾翼点到为止,挺直腰背,驱散薄薄的暧昧气氛,进而正经答问。
原来他这两天各处寻人落空后,找田田要了孟想的邮箱号,用黑科技破译邮箱密码,发现那变态是最后一个和他通信的人。于是假装求职者联系对方,比照孟想的回信内容同他周旋,变态以为找到新目标,约顾翼见面,把他领回家里,企图如法炮制。顾翼时刻保持警惕,不给他下手的机会,还抢先找到地下室实施营救。
“你第一次去他家,怎么知道地下室在哪儿?”
“你忘了我是学建筑的?不管是藏尸还是监押活人,都得有密室暗格,我进门就借口参观,把他家里逛了个遍,一眼找到地下室的入口,立刻闯进去,他想拦我没拦住,当时兴许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我才被你吓死了,那变态那么凶残,看他拿斧头对着你乱砍,我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呵呵,那样就没人救你了是吗?”
“不,我是真的担心你……”
孟想一个嘴快说漏嘴,在明快的空气里搅出一团粉红,顾翼平静的眼波宛如春风吹皱的湖面,美丽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似笑非笑问:“你,担心我什么?”
一只顽皮的兔子在孟想胸口乱蹦,他抓耳挠腮搪塞:“哦,没、没什么,我、我就是想说,我很感激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就死定了。现在我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吃饭聊天,都是托你的福,你是我的大恩人。以后……”
他觉得“以后”两个字音调太高,急忙顿句,降调后接着说:“以后你有任何需要都只管告诉我,就算我能力不足也会竭尽可能地帮助你。”
“这么说,你是要报恩了?”
顾翼低头摆弄茶杯,笑意和茶水一样淡。
孟想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落寞,重新郑重起誓:“我说真的,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说到做到。”
顾翼依然垂着头,安静得像一朵迟开的花,许久,才舒展出一片花瓣,幽幽说道:
“如果我想让你以身相许呢?你肯不肯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弥补昨日断更,今天双更,以后还是每天早上8点更新,有肉就推迟一小时9点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