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界接触了一段时间,无忧渐渐熟悉到了一个新的名词“变种人”,指的是在核辐射中受到放射线伤害,身体或者内脏受到损害,从而受伤或者变异的。
现在的社会并没有明确地划分等级,但是人们潜意识里形成了一个共识,军人是社会地位最高的,变种人则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可以被作为玩物或者奴隶来买卖,或者作为药物研究,和这些相比,蝴蝶园的病人简直幸福太多了——除了没有自由。
无忧不知道陆万劫为救他们两个出来,花费了多少心思,无论如何,把两个变种人养在身边,是要承受同僚和上司的非议的。
陆万劫不爱提这些,无忧要是问起来,他就毫不在意地说:“就当是在街上买了两个土狗回来养,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以为部队的人都像你们那样嘴碎!”
无忧的嘴可不碎,听了陆万劫的污蔑,心里很生气,也不再提这茬了。
李将军大名叫李深,出身将门,父亲原本就是军队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仕途坦荡平顺,在父亲的余荫下,一路从连长、团长做到了军区的军长。能走到那么高的位置,没有真本事自然不行,可惜别人提起他,总是“某某将军的长公子”,这让他很憋屈。想像父亲那样,或者像历朝历代的开国功臣那样,亲手打出一片江山。
彼时世界进入了相对和平的年代,除了局部的动荡之外,完全没有他发挥才能的空间。
然后就赶上了这么一场席卷全球的浩劫。李深的家眷在灾难中不知所踪,身边只有一个女儿,这足够让他悲痛了,但是天降大任、时势造英雄,这之后的发展又让他隐隐觉得兴奋。
如今全国陷入了灾难之中,他凭着手底下的不足十万的部队和一大批对抗SS病毒的针剂,竟然成为了国内上唯一的武装势力。
李深每次想到这里,内心总觉得有一点不安和惊恐,就像是一个守财奴睡在了亿万宝藏的入口处。不安之余,就是兴奋了。
此刻的李深在军部指挥大楼的圆形会议室里,他身形端正地站在投影仪面前,欣赏上面的图画。那是一张世界地图,但是和平时我们见到的不一样,这张地图的陆地区域,除了南极洲和海洋中的小岛还保留原来的样子,其余的已经成了赤红色,犹如被鲜血染红了似的。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投洒在他的身上,他黝黑严肃的脸上显出一抹不为人知的光彩。他喜欢乱世,越乱越好,糟糕的世道,才有他发挥的空间, 比如现在,别人还是叫他军长,可他真是军长吗?手下的部队已经不能算是PLA,而是李军。他算是统治中国的大军阀、或者说是皇帝。总之,他才是老大。
(我擦,写这段我好紧张。)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整齐而稳重的脚步声,那是皮靴踏在深红色地毯上的声音。他的亲随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会议室开会。
李深收敛了笑容,恢复成往日平淡冷漠的神情,依旧挺直了腰板站在窗前。他不喜欢坐下,实际上很少有人看见他坐在椅子上。他展现给别人的,就是这么一副标枪一样挺直凌厉的形象。
高级军官们有秩序地走进会议室,走到各自的座位前,因为老板还没有就位,他们也不好提前坐下,只好像标枪似的杵在那里。
李深直接切入了正题,他给属下们看了目前SS病毒的蔓延形势,地图中标注红色的就是被感染的区域。颜色越深,标明被感染的人数和程度越严重。这张地图里红艳艳的,已经看不出深浅,唯有中国北方华北平原的区域,是原来的颜色,唯边缘区域有一些小红点。
这片核污染区因为隔离带的原因,奇迹般的躲过了这场忽如其来的灾难。
李深看中了这片还算干净的区域,想把他作为自己江山的根基。当然这些话说出来就成了:要给外面那些灾民们找一片干净安全的区域,让他们正常地繁衍生息,将人类文明薪火相传。
李深将手下的这些人分成了几个组:首先是狙击组,就是负责把核污染区用炮弹清扫一遍,确保里面不会有活尸、变异的动物、或者植物。军事用语就是焦土政策,将那片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区域炸成焦土。然后是救援组,救出核污染区的存活人类。最后是清扫组,清扫的是核废料和污染源,确保这片区域的放射值在人体可接受的范围内。余下的人负责后勤工作。
狙击组集中了李军的精锐人员,救援组和清扫组里则大部分是技术人员和老成的指挥人员。
李深要求在冬季到来之前所有人能迁移过去,这就意味着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调理那片地区,而那里至少还有一千多万的人类等待救援。其中有一大部分会死于饥饿、疾病甚至是轰炸中。
所有的军官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这个命令显然和人性相违背。
“狙击组和清扫组同时从东西两方向展开工作,清扫组可以推迟几天,具体的作战方略和小组人员名单,待会儿通讯员会发给你们的。”李深说完,干脆利落地说:“散会。”
众人各自神色复杂地离开,直到下了电梯后,才和自己要好的伙伴凑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聊天。陆万劫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他的好伙伴是程灵,程灵还没有资格参加这种会议。所以他纵然有想法,也只好咽到肚子里。
这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含笑拍了拍陆万劫的肩膀:“怎么走那么快,伯伯叫你都没听见。”
陆万劫回头,立刻换上恭敬的表情,轻声说:“程教官。”
程教官名程蒙,面目慈祥,常年带着笑容,一看就是做政委出身。他年轻时曾经教陆万劫搏击,加上他儿子程灵和陆万劫关系亲密,因此两人常有来往。
两人并排而行,陆万劫在他面前并不评价会议上的是非,虽然有师徒之谊,但是程蒙如今是少将,又是李深身边最得意的人,陆万劫虽不懂权谋机变,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程蒙笑眯眯地问了陆万劫的近况,以及从蝴蝶园带回来的两个变种人。这件事情在全军都传的沸沸扬扬。程蒙之前一直很反对他这样做,虽然是小事,但是李将军对变种人深恶痛绝,这位老师爱徒心切,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陆万劫的仕途。
陆万劫极少在外人面前谈及无忧,所以微微一笑,含糊了过去。
程蒙说话做事向来留余地,当即收了话头,微笑道:“年轻人风流多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是年轻一辈里最有前途的人,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李将军和我对你的器重啊。”
陆万劫点头称是,他知道程蒙很看好他,不过李将军就不好说了。李深这个人不苟言笑,城府很深,只偶尔和一些年轻士兵开一些小玩笑,却从来没有搭理过陆万劫。陆万劫虽然也不在乎这个,但有时候也会想,李将军是不是对自己很有成见。
两个人还没走进办公室,通讯员已经抱着一沓纸飞快地跑过来,停在陆万劫面前时,笑模笑样地敬了一个礼,递上一份材料说道:“陆上校,您哪天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提携在下。”
陆万劫和程蒙都觉得莫名其妙,待通讯员走了之后,陆万劫抖开手中的文件,第一页就是三个小组的成员名单和各自的负责人。
头一个是狙击组,负责人的名单下,赫然就是陆万劫。
两个人同时怔住了,程蒙先反应过来,神情复杂了看了陆万劫一眼,他缓缓开口道:“小陆啊,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好机会……”
陆万劫不待他说完,将文件往他手里一塞,抬腿就走,平静地说:“我去找李将军。”
程蒙深知他的为人,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忙一把拉住他,死活往办公室里拽,又反锁了门,关紧了窗帘,这才语重心长地看着陆万劫:“小陆,你不要犯糊涂!”
陆万劫摇头:“这种事情我做不来!教官你不要劝我。”
程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了几声,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冷漠地说:“是,我早该知道你是什么人,之前在军队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你这个人,强则强,可惜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你看不上钻营投机,又不屑同僚倾轧,所以才会越混越潦倒,我听说你退役之后,已经失业两年了,要不是发生这么大的灾难,你以为你还能穿上这身皮,让别人都叫你一声陆上校?你只会成为社会上的废物,领救济金的人渣。我教过你很多东西,可你就是这么烂泥扶不上墙!”
陆万劫心里一刺,淡然说道:“你不用激我,我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的。”
程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望着楼下的操场和正在训练的新兵,他放缓了语气:“哪一个当老师的,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学生有出息。你是个绝好的苗子,不能把你引到高处,我心里有愧。”
陆万劫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听到这里也有些心软:“老师,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现在过得就挺好。”
程蒙看着他的脸,他现在的确是过得挺好,神情语态中都流露着幸福的光彩。程蒙点点头:“男人也不一定要以事业为重,家庭幸福也很重要。”
“事业和家庭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陆万劫纠正道。他的确是很喜欢这份事业,当初程灵去劝他,他已经打算回部队了,还是无忧撒娇兼以死威胁,才使他暂时打消了那个念头。陆万劫想起了他在社会上失业的那两年,简直像丢了魂魄似的。他很清楚自己,只有在枪林弹雨中,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和快感。
“你这么说,我很欣慰。”程蒙点头说:“所以我才要提醒你,倘若你到李将军那里辞去了这个职务,凭他的性情,轻则把你贬职,重则直接撵出队伍。我的陆上校,我知道你是军队中的传奇,但是离开这里,你什么都不是,包括你金屋里藏的娇。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能认清现在的形势,一旦离开军队的庇护,你就要带着你的家人去旧城区的平民窟居住,你知道那里的环境吧。你的爱人还是变种人,那么他将面临着被抓到蝴蝶园或者进入黑市被交易的危险。”程蒙说完了这些,看着陆万劫,语重心长地说:“男人之所以要变得强大,不仅是满足自己的征服欲,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不受外界的伤害。”
他打开的房间的门,对陆万劫说:“如果你执意要做一个清高、正直、仁慈、品行高洁的男人,那就去找李将军请辞吧。如果你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就坐下来,好好研究你手上的那份作战方略。”
陆万劫僵硬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时间没有动,墙上的自鸣钟当当当响了十二下,走廊上传来同僚们走出办公室回家的脚步声,陆万劫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对程蒙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教官,我先回去了。”
程蒙欣慰地点点头,这个爱徒总算是开窍了。
陆万劫回到家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弥漫着葱油饼的香味。他神情木然,抬手解开军装上的风纪扣,换了鞋子,游魂似的走进卧室。
无忧听见他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走出来,高兴地说:“我今天做煎饼,你喜欢吃吗?”见陆万劫不搭理他,只好追上去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吃吗?咦,你脸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