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出来了。”无忧拍手笑,但是下一秒表情变成了惊恐。
那并不是一只猫,而是几十只小猫粘连成一个肉块,像一串葡萄似的,脑袋摞着脑袋,眼睛挤着眼睛,十几只稚嫩的爪子幽灵似的在空气里颤抖。
“这是什么东西。”无忧声音有点颤抖,看向男人:“小猫生出来都是这样的吗?”
男人蹙眉,动作迅速地将白布翻转,盖住了老猫和那一串怪胎,起身说:“不是,这是葡萄胎,死定了,我们走吧。”
林无忧被吓到,只好乖乖地跟着男人离开,半晌怯怯地问:“为什么会生出这种东西啊?”
“这种现象,以前也有过。”男人解释道:“二战结束后,日本的广岛长崎核辐射严重,距离辐射最中心的动植物发生了很严重的变异。一些哺乳动物就产下过这种葡萄胎。”
“但是,我们这里怎么会有辐射?”林无忧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核电站,白色的冷却塔里散出淡淡的白烟。这项工程初建时,政府邀请了各国最先进的技术团队来指导建设,号称是世界上最大也最安全的核电站。
男人目光深沉,半晌才说:“不好说,你……”他看向林无忧:“是不是害怕了?”
林无忧很轻蔑地笑了一下:“怕个屁呀!”
男人皱眉,认真说:“不要说脏话。“
☆、异兆
林无忧领着男人走进家里,屋子里空荡荡的,血红色的夕阳从窗户外洒进来,地上的杨絮随着微小的空气气流微微飘荡。
“进来吧,我家里有点乱。”林无忧抱歉地说。
男人有些无语,这屋里四处飘荡着飞絮,好像几百年没有人住过了,的确是很乱。一缕飞絮落入指尖,他捻起来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拿给无忧看:“怎么是黄颜色的?”
林无忧也觉得很诧异,支吾道:“昨天还是白色的。”他推开窗户,见天空微微发黄,太阳逐渐消失的地方,云层显出烈火般红黄色的光芒。
“天空很漂亮。”林无忧的身体微微探出去,轻声说。
男人也站在窗边,并不觉得这种情景很美,只觉得有点渗人,宛如末世的光景。
林无忧的家里十分萧索,有点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的意味,根本不具备招待客人的条件。两人找来垃圾袋,将地上的飞絮寥寥草草地收拾了一遍,男人便告辞离开。
林无忧送他到楼下,街道上全是漫天飞舞的白絮,黏在脸上有点痒。林无忧笑道:“老同学,你明天有事吗?我请你吃饭吧。”
男人很痛快地点点头,说:“我就住在附近。”他指了指远处一栋半旧的家属楼,墙壁上用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两人互留了手机号码,林无忧总算知道了男人的名字——陆万劫。
得知这个名字后,林无忧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的身影。小男孩一个人在马路上抹眼泪。他把一个月的生活费弄丢了,那是母亲给人洗衣服挣来的钱。林无忧见他可怜,就拿出几十块钱递给他以解燃眉之急,但是他竟然不领情,把那些钱扔到林无忧的身上,还狠狠地瞪他。
林无忧望着陆万劫,半开玩笑道:“我想起你了,你那会儿可凶了,个子这么矮。”他说着,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胸口。
陆万劫表情有点郁闷,抬手按了按林无忧的头发,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露出一个容,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我高。
两人分别后,林无忧在超市买了一袋零食回屋里,随便洗漱了一下,他打开电视看新闻,里面依旧是平淡无奇的国事访问,新一代科研成果,新农村建设之类的题目。林无忧关了电视,倚在床头玩手机。网络上的新闻比电视上丰富多了。娱乐圈的潜规则,文学界的版权之争,还有官员的贪腐弄权,真真假假的,旁人也就是看个热闹。林无忧打了个哈欠,忽然看到网页上跳出一个新帖子,说是河南焦作地区发生了七点六级的地震,导致核电长泄露,几千吨放射性燃料流入黄河。
林无忧轻笑,觉得这个言论太不靠谱了,因为他此刻就在焦作市中心,根本没有任何震感嘛。下面的跟帖也都表示楼主造谣之类的。还有几个周边地区的人表示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地质活动。接着楼主又说是爆炸引发的核泄露,并透露核污染已经在华北地区扩散。一些政府和商界的高层领导已经开始紧急撤出本地。
林无忧越看越觉得可笑,眼看外面夜色深沉,他关了灯,将手机扔到一边,钻进棉被里睡着了。
被褥好长时间没有见光,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林无忧翻了个身,觉得很不舒服,湿哒哒的棉被贴在身上,他觉得自己周身都要长青苔了。
这味道长久的弥漫在鼻端,林无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不对劲,好像这气味是毒药似的,正一点点腐蚀自己的身体。到了后半夜,林无忧猛然惊醒,意识到这气味不是来自于棉被,而是煤气罐。
家里的煤气罐泄露了!
他霍然起身,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扶着墙,眼前黑蒙蒙的看不清方向,他凭感觉摸到了厨房。
光洁的黑色流理台上,摆放着一个电磁炉和几双碗筷。
哦,家里好像几年前就没有再用煤气灶了。
林无忧斜靠在门边,大口大口的喘气,那种潮湿的气味更加浓郁了。他怀着一点好奇心走进厨房,翻翻找找,终于在壁橱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陈年的咸菜罐。
林无忧揭开上面的盖子,一股呛人的味道扑过来,里面黑洞洞的。
忽然一个紫红色的肉柱从里面钻出来,顶端还一动一动的,宛如在查看周围的动静。这东西有大约有手腕粗细,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圆环,没嘴没脑没眼睛。
无忧这会儿忘记了害怕,只是愣愣地瞅着,感觉这东西有点熟悉。
肉柱摇头晃脑了一阵,忽然绷直了身体,沿着咸菜罐往外面爬。
林无忧猛然醒悟,这是蚯蚓!
他吓得倒退了一步,坐在地上,感觉出满手的粘腻。
林无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外面天色大亮,阳光直接照在了床上。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手心也黏腻腻的。梦里的那只大蚯蚓让他觉得很恶心。他起床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瞄了一眼厨房,里面收拾得跟干净,锅碗瓢盆什么的全放进柜子里,并不像梦里的场景那样。
他舒了一口气,走进卧室里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套休闲服穿上,弯腰提裤子的时候,忽然外面咚地响了一下,然后从地板上传来细密的窸窸窣窣声音。就像有人用脚碾压塑料袋子似的。
客厅地地板上,无声无息滚过一个硕大饱满的垃圾袋,里面盛满了杨絮。此时粉红色半透明的袋子微微起伏蠕动。那些声音就是从这里来的。
大白天的,林无忧忽然觉出一点寒意。他是个无神论者,但是自从踏入了这个城市,那种怪异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梦境中荒诞又恶心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林无忧下意识的想给妈妈或者姐姐打个电话。但此时是早上六点。他们大概还在熟睡吧。他随手从门后找了一把扫帚,走到那只微微颤动的垃圾袋旁边,挥起扫帚拍了过去。
垃圾袋瞬间瘪了下来,但是封口被挤开。几缕黑色的杨絮飘了出来,跟随者杨絮钻出来的,还有几只青色的蚜虫。
这是手指头粗细的巨型蚜虫,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动,身体与身体相互挤压。想必那只垃圾袋里,是装满了这种大虫子吧。
林无忧有些头皮发麻,抬脚踩死了这几只虫子,又找了两个扫帚架起垃圾袋,从窗口扔了出去。地板上还残留着大青虫子的尸体和汁液。林无忧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折磨,匆匆擦了擦鞋子,他带上钱包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