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能说的话题其实很少,秦母日日忙于交际,出席宴会,顾辛夷还是个大学生,她们之间的代沟很大,秦湛是唯一的纽带。但秦母不了解秦湛,她只能反复地诉说秦湛儿时的片段经历来掩饰她对秦湛的生疏。
秦湛离家十余年,这时间,早已经让一个孩童成长为大树。
“……”
说到最后,秦母问她:“你们有商量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顾辛夷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过到时候,应该会请您来的。”
秦母笑了笑,片刻后又问道:“秦湛以后大概就和科研打交道了,那你呢?以后你是走光电这条路,还是继续画画?”
画画?顾辛夷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秦母。
“秦湛不是买了你的画吗?我记得,那是他唯一一次参加宴会,拍下了你画的三幅画。”秦母轻声细语地解释。作为秦湛血缘上的母亲,她过问一句他们的生活,并不突兀。
顾辛夷悄悄握拳,深吸一口气,敷衍笑着回答:“看情况吧,还不确定。”
秦母也不再多说。
这顿下午茶是秦母付的钱,她走时还给丁丁买了一盒饼干做的磨牙棒。
丁丁很欢喜地叼着磨牙棒跑来跑去。
秦母没有提出要去往秦湛的居所看看的请求,也没有说要和秦湛见面。
或许这些请求她都已经和秦湛说过,但被拒绝了。
不过这都不关顾辛夷的事情了。
她蹲下来替丁丁把饼干盒收好,看着秦母远去的背影低低道:“丁丁,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没有梦想了。”
丁丁似乎不满意,用鼻子顶了顶顾辛夷手里的饼干盒。
好吧,丁丁也有梦想,它的梦想是希望可以随时随地磨牙。
*
被未来婆婆约见,在老一辈的看来,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老顾虽然不待见秦湛,但还是很在意秦湛家里的看法的。
毕竟那是女儿的归宿。
当天晚上,他就打来电话问了顾辛夷情况,顾辛夷捡了重要的,一一给老顾和岑芮说明,她略去了之前和秦湛小姨见面的不愉快,只说了秦母态度和善,似乎还挺喜欢她的。
老顾闻言就哼哼开了:“那可不是!我女儿,谁会不喜欢!”语气自豪极了。
顾辛夷正领着丁丁散步,丁丁一下午都咬着磨牙棒,一盒子饼干被它消磨地很快。
夜风里,老顾的声音和风声一起灌进耳朵里,他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开心事。
顾辛夷一路听着,打完电话,在路口遇到了手语社社长。
社长见她老熟人,二话不说,递给她一张传单,是手语社新一期的活动,依旧是陪伴聋哑儿童,但标语已经改了,——“让他/她听见你的声音,让我们捧起他/她的梦想”。
社长告诉她,他们正准备在校园范围内筹集善款,为聋哑儿童换上一批适合的助听器,首批申请的人里面,就有小女孩圆圆。
顾辛夷看着宣传单很久,捧起一个人的梦想需要的力量太大了。
她想了想,疾步跑回宿舍,把秦湛给她的一千七百三,全部捐了出去。
社长得了第一笔数目如此庞大的善款,脸都笑开了花。
顾辛夷重新拨通了老顾的电话,她问老顾:“爸爸,人都要有梦想吗?”
老顾沉默片刻,道:“要有。”
顾辛夷抱着丁丁,声音哽咽:“可是我忘记我的梦想是什么了。有好多好多人问我,英语老师也问我,可是我就是答不上来,爸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说不出口。他们都有梦想,秦湛也有,只有我没有了。”
多日来的眼泪在这一时间全部落了下来,她蹲在角落里,面前人潮涌动。
老顾也哽咽了,他说:“你的梦想,爸爸还替你记着,你想做一名画家,为爸爸妈妈画一幅婚纱照。”
顾辛夷泣不成声。
是啊,她曾经也是有梦想的啊,她从四岁开始学画,一直到十五岁,颜料胶水亚麻布以及笔刷占据了她全部的时光。
四岁的时候,她说她要做一名画家,岑芮女士高兴地眼泪都掉了下来。
七岁的时候,她得到了人生第一个全国奖杯,老顾在老家摆了一天的酒席。
十岁的时候,她还说她要做一名画家,老顾给她订了最好的亚麻布,供她涂鸦。
十四岁的时候,岑芮女士的生日上,她说她要做一名的画家,在他们每年的婚礼纪念日上,都送他们一幅漂亮的婚纱照。
但这个梦想,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提前宣告结束了。
梦想的代价太沉重了,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教训。
她退缩了,所以梦碎了。
老顾和岑芮从此只字不提。
但他们还是记得的。
她忘记的梦想,还有老顾和岑芮记得。
替她记得。
但她记得什么呢?她只记得梅里雪山的雪崩,记得铺天盖地的白色,记得漫长的等待,记得刻骨的寒冷,记得一个曾经没有了一半声音的世界。
她还记得治疗时候旁人的怜悯或者幸灾乐祸,记得惋惜或者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