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其琛也笑了,握住蛋蛋的小肉手,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一口。
景其琛看着在餐桌上吃饭的颜许,和在客厅铺了毛毯的地上给蛋蛋找玩具的小墩儿,他环顾一周,客厅里有明亮的灯光,温度不冷不热,和他在电视里头看到的“家”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家不属于他,作为一个活到现在的老不死,他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
新认识的妖怪无论是小妖还是大妖,都对他诚惶诚恐。他习惯了这样孤独的生活,于是也就不觉得孤独了。
就好像他只能喝山泉吃竹实,这么多年下来,也吃不出有什么味道。
但是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很难做出改变。
“你今晚回去睡吗?”颜许已经把碗碟洗干净,他还是希望景其琛留下来的,毕竟他不是妖怪,不知道需要注意些什么。两个孩子在家里他害怕自己顾不过来。
不过颜许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景其琛和自己非亲非故,帮自己是情分,什么也不管是本分。颜许还是有那么点自知之明的。
可是颜许的话很显然给景其琛找了个台阶下,他一副善解人意地模样:“没事,我今晚还在你家沙发上睡,要是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帮忙。”
“但是……”颜许有些踌躇,“景先生你明天不是有事吗?”
景其琛这才想到自己明天约了人谈事,不过现在这件事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嘴角挂着笑容,真诚地说:“之前就改了日期了,这几天都没什么事,你一个人也辛苦,我可以帮帮你。”
“景先生,你真是个好人。”颜许感动了,“又热心肠,真是难得一见。”
景其琛笑了笑:“这有什么,你要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颜许也很是感动,他握住了景其琛的手,眼睛看着景其琛的眼睛。景其琛突然打了个冷颤,好像有一股电流从自己的脚心冲到了头皮,令他头皮发麻,心如鼓槌。颜许坚定地对景其琛说:“景先生,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但是你如果有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绝对义不容辞。”
这句话非常男子汉,景其琛觉得颜许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帅。
景其琛自己没发现,但是颜许忽然说:“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温度太高了?要不我把空调再调低一点?”
景其琛摆摆手:“不用了,估计是有点感冒。”
夜里景其琛睡在沙发上,小墩儿和颜许睡床,蛋蛋则是睡在他的摇床上。
等颜许睡着之后,蛋蛋轻轻地爬到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他爬到了景其琛的怀里,景其琛也没睡,他就看着蛋蛋颤颤巍巍地走到自己身边,爬到自己的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景其琛现在有一股满足感,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的满足感。
“蛋蛋。”景其琛小声喊了声蛋蛋。
蛋蛋睡眼惺忪地爬到景其琛的肚皮上,也小声地回道:“叔叔。”
景其琛贴着蛋蛋的耳朵说:“蛋蛋怎么不在房间里睡觉?”
蛋蛋很困了,他闭着眼睛,小的如同花瓣一般地嘴唇蠕动:“想和叔叔睡。”
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吧,景其琛感动地想。
然而蛋蛋闻着景其琛身上山泉水和竹实独特的清香,总算可是舒服的睡过去了。
于是这天晚上景其琛就看着蛋蛋流着口水睡在自己胸前,亮晶晶的口水把自己胸口的衣服打湿了。真是甜蜜的折磨。
景其琛一大早就起来,一只手抱着蛋蛋,一只手给蛋蛋兑奶粉,兑奶粉的水还是山泉水。他还哼起了儿歌,逗的蛋蛋不停拍手。后来蛋蛋还会点歌了。
蛋蛋:“要听小星星!”
景其琛唱了没两句,蛋蛋又要切歌了:“要听两只老虎。”
于是景其琛这个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傻爸爸像个傻子一样被蛋蛋指挥来指挥去,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更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小恶魔。在他眼里,蛋蛋哪一处都好,都是完美的。
虽然蛋蛋是混血儿,可是景其琛不认为这是缺陷,反而认为蛋蛋是与众不同的。
颜许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他伸手摸了摸床头柜,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到自己的手机。
“喂?”颜许有一个特技,不管他有多困,只要一接电话就会瞬间清醒。
那头传来了陈嫂的声音,只是声音很不清晰,就像是在狂风骤雨中给颜许打过来的一样。那头的声音很嘈杂,还充满了类似恐怖电影一样的声效,一切听起来都那么不同寻常。
“小颜,我走了。”陈嫂说道,“拜托你照顾小墩儿,我亏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这是什么意思?”颜许的声音忽然变大,但是他很快意识到小墩儿还在床上睡着,他马上穿上拖鞋跑出家门,跑到走廊上,他说道,“陈嫂!你不要做傻事!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早就死了。”陈嫂的声音忽然变大,之前那些奇怪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陈嫂的话变得清晰起来,“我没什么本事,能变成人也是因为撞上了狗屎运。我根本杀不死安娇娇,所以我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陈嫂的声音里含着哭腔:“我把自己命献祭了,成了个活死人,才能够杀了安娇娇。杀了老陈。小颜,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墩儿,我不配做个母亲。”
“我早就死了。”陈嫂翻来覆去的念叨,“他们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颜许惊讶道:“你杀了陈哥?”
过了没两分钟,陈嫂又说话了,只是她这次冷静了很多:“我把他宰了,就像菜市场里头那些宰鸡的一样,我以为我下不了手。其实也没那么难,我还煮了锅鸡汤,把他吃下去了。”
“不是很好吃,肉又老又柴,一点也不嫩。”她就像是在讨论某种食材,她不难过,也不内疚,似乎杀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直真正的公鸡,“它的内脏我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我走了。”
这是陈嫂的最后一句话,她就这么决绝的离开了这个令她痛苦的世界。
颜许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景其琛正抱着蛋蛋在沙发上喂奶,他似乎想要缓解现在的气氛,于是说道:“我看到网上卖得有仿母乳喂养的假胸,在里头灌奶,再戴在胸前。然后就能给孩子喂了。你想想那个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颜许这会儿听不进去任何话,即便景其琛费尽心机想要颜许从陈嫂的事情里头走出来,也没有多少效果。
过了一会儿,颜许自己恢复过来,他把蛋蛋抱回房间,让小墩儿看着蛋蛋,两人一起玩一会儿,他有事情要和景其琛商量。小墩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和蛋蛋一起在床上玩拍手游戏。
颜许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他知道景其琛不会喝,于是只给自己拿了一罐。
他忽然转头问景其琛:“陈嫂投胎去了吗?”
既然世界上有妖怪,自然也会有轮回,可能还会有地府和孟婆汤。
景其琛摇摇头,他不想骗颜许,与其编织一个易碎的让人拿来哄骗自己的谎言,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残酷的现实剖析出来:“她投不了胎了,她用自己的灵魂献祭,一旦她的愿望完成就会魂飞魄散,不然就会打破平衡,万物都是均衡的,没有谁能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