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你还会躲了是吧?我叫你躲,我叫你躲……”
看着面前这男人不依不闹非要打到她的架势,珺宁立马就皱了皱眉,直接就站在了原地,就在对方的手掌快要扇到她的脸的时候,珺宁的声音适时响起,“把我打成猪头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要卖了我吗?一个巴掌印还不够,还要凑个双吗?我被打了倒无所谓,你到手的钱没多少可别怨我”
女孩的声音里头还带了些许稚嫩与软绵,黑溜溜的眼珠就像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石一般,也算是她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唯一的亮点了。
一番话说的那人的手都到了珺宁的脸边了却依旧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张脸涨的通红,似是气得不轻。
抬手就又推搡了珺宁一把,叫她直接就往前冲了好几下,直接就撞到了一个满是茶香与油墨香气的怀抱之中,其中还夹杂了一点点略微有些呛人的古怪味道,珺宁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出来那种味道到底来自于什么东西。
“懒得跟你这小贱人打嘴仗,赶紧给我走,小雀楼的林妈妈还在等着你呢,我告诉你,你给我老实一点,你老子把你卖给了我,老子没碰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给老子犟,小心我直接就给你卖到桥下大街去……”
身后的男人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其中威胁与恐吓并存,四九城的人都知道那小雀楼和桥下大街都是风月场所,小雀楼要好一点,来来往往的还算是知识分子,甚至连军阀、二世祖什么的也大有人在,要是表现的好被一些达官贵人们看中了,赎身做个小老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桥下大街就龙蛇混杂一点了,背靠码头,来来往往的全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小姑娘家家的被卖到了那里,这一辈子恐怕就直接毁了,没了指望了。
珺宁没想到她这一来遇见的竟然就是这样的一个局面,她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脱身才是,攻略、反派之类的现在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身后那个催债鬼。
珺宁想的认真,一时之间竟有些忘了自己还靠在旁人的怀中,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面前人的衣襟,直到一个格外温柔好听的男人声音在她的头顶里头响起。
“这位姑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再捏,我的新衣裳可就要旧了!”
珺宁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狭长的丹凤眼,双眸就像是浸润了春日最柔暖的湖水,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他的眼中全都只有你一个似的,睫毛纤长,眨眼的时候就像是眨落了满头的星光,肤色雪白,眼底有了点点的青影,似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一般,嘴唇泛着淡淡的白,跟你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抬起,弧度刚好。
他里头穿的是一件棕褐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陪了酒红色的领带,外套一件长到小腿的黑色呢绒大衣,在这里已经开始有些萧瑟的初冬,只要看着便给了她一种极为温暖柔和的感觉。
珺宁一时竟看得有些愣了,在看见这男人的一瞬,她便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这让珺宁瞬间就明了会让自己心动的除了要攻略的反派男神,她几乎想不到任何其他的选择了。
几乎在碰见这男人的瞬间,珺宁的眼泪就瞬间从她的眼眶当中滚了下来,可嘴唇却依旧倔强地抿的很紧,眼中带了点点防备与犹豫,但下一秒自己那瘦的只能看见骨头的手腕就已经被那骂骂咧咧地矮胖男人拉住了。
“走,你还在这里拖拖拉拉地做什么事情!误了老子的好时机你赔得起吗?走!”矮胖男人一个使劲,本就单薄的十五岁少女瞬间就被他拉的一个趔趄。
程锦棠瞬间就皱住了眉头,却见那小丫头在被拉着跑的同时,仍旧只是倔强而不屈地回头望着他,一时间,他竟然好似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学不会屈服,浑身都是棱角的小男孩。
他动了动嘴唇,纤长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却仍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那瘦的可怜的少女快要被那矮胖的男人快要拉着转过街角的时候,他突然就看见她猛地在那矮胖男人的脐下三寸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地使劲一踹,然后在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径直地跑到自己身边,抓住自己的裤脚,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先生救我,小宁愿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我不愿……不愿去那些地方……”
说完了,程锦棠就看见那小丫头一直没有抬头,可那瘦弱的有些过分的双肩却一直颤抖得厉害,仿佛说出这样求情的话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是自己说了拒绝的话之后,说不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ads;。
但他自己又是那样的情况,程锦棠似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原本还明媚温润的双眸一瞬间就沾染上了点点阴暗之色。
正在程锦棠犹豫的时候,那被珺宁踹中了关键之处的矮胖子竟然直接挣扎着就朝珺宁冲了过来,满脸的横肉此时狰狞正显,珺宁只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哆嗦了一下,似是怕的不行。
就在那矮个胖子就快要抓到珺宁的麻花辫,好一顿教训的时候,程锦棠立刻伸手拉起了珺宁,将她藏到了自己的身后,直面着那来势汹汹的男人,“够了,行了,你将这小丫头卖到那等地方为的也不过是钱财,那小雀楼的林妈妈愿意给你多少银钱?”
“愿意给我多少银钱?哼,老子告诉你,那小贱蹄子现在多少钱也不卖,老子现在要直接把她卖给桥下大街的刘老头,哪里来的小白脸,给老子滚开!滚滚滚!”矮个胖子捂住自己身下不可描述的部位,青紫着脸大吼道。
可黑色大衣男人此时却完全没有被地方恐吓到,一米七八的身高站在那矮个男人面前硬生生比他高了半个身子,“你也不过是求财,我愿意多付银钱,包括你……的医药汤钱我也愿意一并给了如何,十块大洋够吗?”
他说着就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拿出十枚大头银圆递到了那矮个胖子的面前,直叫那矮个胖子立刻就瞪圆了双眼,心中瞬间就被这十枚大洋撩拨的痒得不行。
要知道他将这小贱丫头卖给小雀楼也不过只能得五枚大洋罢了,就这样他都能在那长乐赌坊里头乐呵十天半个月了,而现在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白脸竟然一出手就是十枚,矮胖子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随即他眼珠一转,抬起头来,便毫不在意地瞥了程锦棠一眼,“不卖,不卖,老子现在不痛快,多少钱都不卖,赶紧把那贱丫头给老子交出来,否则就跟我去见官!”
程锦棠几乎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这矮胖子恐怕要坐地起价,顿时就有些失笑,在那矮胖子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底下,颇有些遗憾地又收回了自己的银钱,“那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也只能表示遗憾了,出门我也就带了这点银钱,不行的话那就算了吧……”
几乎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他便立刻感觉到那紧紧攥着自己后背小手瞬间一紧,似是生怕他将她交出去似的。
他在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感觉一股异样的酸涩在他的心头弥漫开来。
可还没等他的大洋完全收回自己的口袋里头,那矮胖子便立马一个猛虎扑食,将那十枚夺了过来,紧紧地护在了手中,“别别别,算了,算了,老汪我今天就做一个赔本买卖,十块大洋就十块大洋,这死丫头卖给你了,卖给你了……”
说着他好像生怕程锦棠会后悔似的,钱一到手,便立马揣进了兜里,快速地跑了,那奔跑的架势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一丝一毫受伤的架势。
程锦棠顿时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便看见那瘦骨嶙峋的小丫头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行了,他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我这边暂时不需要小丫头,走吧!”程锦棠一扬手,他如今这种境况还是不要连累其他人的好,毕竟……
莫名地,男人眼中竟掠过了丝丝点点的阴森与肃杀。
看得珺宁不自觉地一颤,可却仍是固执地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reads;。
程锦棠以为说通了她,便立马迈步往前走去。
直到过了好几条街之后,他无意地回头,却仍旧看见那穿着一双破的直接露出大拇指的男士布鞋的小丫头仍旧踢踢踏踏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被他发现了之后还掩耳盗铃地往墙角一躲,好像生怕被他发现了似的。
程锦棠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直接转身就走到了那墙角之处,直到走到那低着头好似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丫头面前,看着她双手用力地绞着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角。
抬手摸了摸她有些枯黄的发顶,然后将手直接就伸到了她的面前,“走吧……”
闻言,珺宁瞬间惊喜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小鹿一样的瞳仁之中就像是洒满了烟花的璀璨,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两只手一起紧紧抓住了他那微微有些凉意的大手。
两人一前一后从街角走出,耳边还想着冰糖葫芦、煎饼果子的叫卖之声,微微转动的小风筝和街尾那偶尔才会传来的一声爆米花的爆炸之声,空气中弥漫着油货和糕点的香味。
珺宁笑得灿烂异常,死死抓住程锦棠的大手,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脚上的布鞋很快也在一家老布鞋店里头换了一双新的合脚的。
她十分新奇地在地上一连蹦跶了好几下,一路上看鞋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泥泞与煤渣的地方,直到回到程锦棠所住的常宁胡同时,竟让上头没有沾染到一点污渍,也是厉害。
等珺宁进了那老式的四合院里头,空荡荡的大院子,竟没有一点人味与烟火气,看着都叫人阴冷的不行。
院子里头晾晒了一件又一件精致漂亮的怕人的戏服,珺宁一件都认不出来,只是被那上头层层叠叠、繁繁复复的花纹闪得花了眼。
一院子的花花绿绿,明黄与正红,叫珺宁从心中都不免生出一股又一股虔诚与敬意来。
那是一种对古典对文化的崇敬。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一摸那流光溢彩的戏服,却在伸出爪子的一瞬便立刻收回了手,她的手太脏了,摸上去只会玷污了这些美。
程锦棠看着小丫头这缩手缩脚的架势,笑了笑,“我的家中没有多少人,你既然跟了过来,以后就是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真是个美好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