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成天没有在意他的欺骗,笑着点头。
看着白衣青年御剑离去的背影,孟成天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却没有恨。
这个世界很多人,挣扎在权势和金钱里,挣扎在利益和道德里,一颗心被欲望的泥土所淹没。
而这位新一代的天之骄子,却是内心澄澈到视这一切为足下尘埃,仿佛今生所求,唯大道无他。
这样纯粹的问道之心,一如他的师尊,那位天下第一、冷如荒原之雪的云鼎尊人。
怪不得。
孟成天突然就想起也不知道多久以前,那个时候他金丹尚在,候在恒道尊人身侧时,见他与云鼎尊人弈棋。
说话几句便提到了门下弟子。
云鼎尊人一袭雪衣,黑发用一根寒玉簪束起,青丝如瀑泻下。
恒道尊人笑说:“你门下那后生林祁倒不错,你当年十九结丹,说不定他能重现你当年的光辉。”
云鼎尊人修长的手指按住白玉棋子,垂下的眼睫很长,声音不冷不淡的,“他?冥顽不灵、固执己见。”
恒道尊人来了兴趣:“他可是这一辈门派的宝呀,你要是不满意,给我当弟子如何。”
云鼎尊人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做梦。”
这一眼,美虽美,恰似红梅初绽,却又冷,毕竟在寒冬腊月。
恒道尊人道:“你不喜欢还不给我?别耽误了人家。”
云鼎尊人淡淡道;“他竟然入了我门下,就是我的人。”
话语间那种偏袒是非常明显啊。
恒道尊人琢磨出味道来,打趣道:“平日里我一直以为你除了修炼以外什么事都不在意,没想到还挺珍惜这个小徒弟的。啧啧,我倒是要好好看一看,这位新一辈的风云人物是个什么性子了。”
云鼎尊人没有说话,但周身的气息却是更冷了。
恒道尊人忙摆手:“得得得,那么宝贝,不看就不看么。”
孟成天那个时候还是有点不服的,同样身负盛名,谁又会服气谁呢?
他觉得自己天赋并不比林祁差,林祁十岁筑基又如何?结丹一事玄无再玄,不是说谁先筑基便能先结丹的。
只是现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丝苦涩在嘴里蔓延。
修道一事,除却天赋、心性,还有命运横在前方,如同蛰伏的巨兽——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给你来一口,只需一口,便是满盘皆输。
他此番前来,便是向他的师尊辞行的。
既然已被天道所弃,那么何不归隐人间?
曾经盛名一时、白衣皎皎,到如今终于能承认自己的失败,归于平凡。三年,下一次山水境开启之前,他终于走出了自己心魔。
第9章 燕无遗
云桥悬浮在空中,没有围栏,就是一块又一块的木板相接而成。
行在云桥,如走在云端。
三教殿在尽头,湛蓝天宇下,圣光流动。
这让林祁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六年前。
五岁那年拜师,就是一步一步的从这里走到尽头的————没有半点安全措施、没有一个人在旁边陪着,压抑的云层,无望的道路,分分钟击垮一个孩子的信念。
焦虑,根本看不到尽头;寂寞,苍茫长天只剩一人;艰险,稍有不慎便会粉骨碎身;更重要的,是迷茫,走到最后就忘记了初心,行尸走肉般目光只盯着前路。
后来他才知道,对于第一次走云梯的人而言,云梯又名问心道。识海混沌麻木不仁的人,这辈子都走不到尽头。
他走到脚都起了好几次泡后,才停了下来,痛苦一点一点唤醒麻木的神经,脑海里闪过一个问题——
他在干什么?
空虚的世界没有声音,放眼一片虚无。
白云重叠,天光刺眼。
往事种种浮现脑海:
现代那本奇葩的书、出生林家时满堂的贺喜、幼年修道惊人的天赋、和隔壁的孩子一起争高下的童年。
以及最后踏入这云桥时,林家族长对他的告诫,“阿祁,一入仙门那么尘根皆断,生你者父母,而伴你者唯长天。此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忘记祠堂里的回答,知道么?”
林家祠堂,先祖面前,问心石。
“林祁,你为何要修仙。”
千口千声,男女莫辩。
三岁稚嫩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所有的麻木、迷茫,如清音入耳、钟声镇魂。
“为了回家。”
为了回家——
他豁然睁开眼,却见云梯消散,白云褪尽。
一念之间,天青海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