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刘彻用另一块湿帕擦擦手,然后看着他们二人微微一笑:“不错。仲卿,你的伤都没事了吧。”
“下臣已经康愈,多谢陛下垂询。”卫青说话掷地有声,毫无伤病之色。
刘彻微一点头又对韩嫣道:“韩卿刚从淮南回来又来随猎,确实辛苦了,你与夫人新婚燕尔团聚之时却不足两月,此次准你请求让你前来上林,朕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下臣不敢,下臣甘愿随侍陛下,这是下臣的荣耀。”韩嫣回答。
“韩卿的忠心朕明白。”刘彻将湿帕丢在银盘中,负手道:“今日事多你也忙了一天,下去休息吧。仲卿留下,朕有话跟你说。”
韩嫣躬着身自,余光却看向一旁面容沉静的卫青,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天子赐给了卫青宫内养伤的殊荣还让他得到了自由出入宫禁的权力,建章宫落成天子让他兼领建章宫事成为建章宫的宫监(这个是官比曹小北他们可是牛逼多了),现在天子竟然还在宫人面前直呼他的表字,什么事都安排他去做,还要把自己支开。
韩嫣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但是他却对卫青却已经生出了嫌隙。
刘彻对卫青道:“仲卿,你驯的这匹黑马朕把它送给皇后了,你明日就在皇后身边随侍,代朕教她骑马。”
卫青吃惊的抬起头,看了眼刘彻身边的陈娇又看了一眼那匹黑马,然后进言道:“陛下,黑马烈性,才驯服不久,让娘娘骑乘恐怕……”
刘彻似乎早就知道卫青会这么说,大笑道:“仲卿不了解咱们大汉的皇后,你若给她一匹温顺的凡马她反而不会骑乘。”
对于让陈娇骑乘这匹烈性的马卫青其实非常不放心,但天子已经发话,他只好低头说:“娘娘凤仪天下,确实也只有神驹才配得上。”
刘彻薄唇一勾道:“这件事你可不能推辞,你要好好的看着这匹马,记住你是代朕教皇后,若你对他保护不周便是朕没能好好保护她,你不要让朕失望。”
“喏,下臣必当竭尽全力保护娘娘周全。”
陈娇见刘彻反复叮嘱卫青,说的她好像树叶糊成的一样单薄,上前对刘彻道:“陛下言重了,学个骑马弄得像上战场一样。”
陈娇说完又对卫青客气道:“明日还是要卫侍中多费心了。”
“下臣不敢。”卫青没有抬头,但他轻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既重大又特殊。其实即使天子不叮嘱他也会推辞,他会兢兢业业的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如果他推辞换成别的人看顾这匹黑马,他会更不放心。
比起其他人他更了解这匹黑马的脾性,他不希望君上有任何闪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刘彻就带着人马与两位藩王上山打猎了,陈娇第一日来围场,在这里住不习惯,也是快到天明才睡着,结果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晌午。
“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陈娇看着为她准备午膳的小寒吃惊道,“那我岂不是错过了今早的教习?”
大雪睁着两只大眼睛点点头说:“是的娘娘,卫侍中从辰时开始就在外面等了,站了一早上一直在等您的示下。”
陈娇的手拍上额头,这一瞬间真是懊恼极了。
本来她从小娇贵,让下面的人等着也是常事,但是不知怎么,陈娇却觉得第一天学骑马就让重伤方愈尚在休养的卫青等了整整一上午说不过去。
陈娇撩开大帐的小窗帘向外一看,果真见卫青端正的立在一颗嫩叶舒展的白杨树下。
陈娇一甩手没好气的对大雪道:“既然我没起身,你不会让他下去休息吗,总站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大雪有点委屈又不敢过分辩解,只小声道:“卫侍中说他奉陛下旨意随侍娘娘,不见娘娘的面他不回去。”
辰时,这么早,算算也有快两个时辰了,如今一早一晚春寒料峭仍然极冷,又是在山中猎区,让一个身有旧伤尚在调理的人就那么站着,陈娇越来越觉得不安了。她喜欢做交易,喜欢享受服侍和供奉,但她却不习惯别无他求无缘无故的好。
陈娇低头看了一眼披在身上的雪狸子裘皮,本来这件衣服就已经让她很过意不去了。
就算她是皇后,卫青也没有义务和责任付出那么大的心里去为她准备一件衣服,况且他别无所求,若不是卓文君慧眼识珠,陈娇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一件凝结了多少心力的衣服。
陈娇叹了口气,烦躁的在屋里走了个来回,她都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纠结。
她可以要求命令甚至必要时胁迫他人,这是她应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凌驾万人之上,可是对于他人的真诚,她却往往避之不及,因为她不愿欠任何人,她会害怕还不清。
卫青想要的一切他自己争的来,刘彻也给得了,这些与她无关,所以他完全可以不必这样做。
尚膳监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主子的示下,大雪小声问来回踱步的陈娇道:“娘娘,现在要摆午膳吗?”
陈娇不耐烦的说:“别吵!没见我心烦吗!下去下去。”
大雪喏喏的闭了嘴,待要走又想起外面的卫青,只好又转回来跪下道:“娘娘,那卫侍中哪里如何吩咐,奴婢方才告诉他您起身了,现在还让他等吗?”
陈娇叹了口气,觉得真是太丢人了,刚起床这种事大雪都要拿到卫青面前去说,她脑袋里是不是有水!
陈娇不理大雪,直接撩开帐帘向卫青走去。
卫青倒真是沉得住气的人,他站了两个时辰却不嗔不怒面色平和,见陈娇向他走来低头行礼道:“拜见皇后娘娘。”
陈娇早卫青身前站定,她这一见卫青才忽然想起自己妆容尚未整齐,方才被大雪一气没顾上太多,这时候就略有点尴尬一时忘了刚才想说什么,缓了缓才道:“恩……卫侍中久等了。”
卫青又低了低头,埋首浅浅一笑。
他刚才见陈娇出来披着那件雪狸子裘皮心里就略有欣喜。送礼物最让人兴奋的就是礼物被人喜欢,卫青见陈娇穿了这件衣服便觉她肯定对这衣服有些喜欢,他也算略微回报了陈娇对他的大恩。
陈娇也没想出什么其他祛除尴尬的办法,只好直白道:“本宫初来上林不太习惯,昨日睡得晚,让卫侍中见笑了。”
“不会”卫青有点走神,一出口才发现自己险些犯了忌讳,赶忙道:“卫青不敢。”
“既然到了这个时辰卫侍中就先回去休息一下,用过午膳本宫再派人请卫侍中。”陈娇看了眼大跟出来的雪道,“把午膳赐给卫侍中一份。”
陈娇匆匆用过午膳,赶忙招来侍女给她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这才命人请卫青道溪边遛马。
昨日那匹黑马确实有个性,脾气大的很,碰都不肯被骑奴碰,不是打响鼻就是甩脖子,却对卫青的触碰非常顺从,卫青先是安抚了黑马,然后给陈娇稍微讲解了一下骑马的初步要领。他不是刘彻自然不敢带陈娇骑马,只是亲自牵着黑马一边又一遍的让陈娇联系上下马。
卫青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他教习的时候却很严肃,陈娇按他说的办法认认真真的练了大半个时辰才掌握了上下马的要领。
这么枯燥的练习做得久了陈娇难免觉得无趣,卫青看出她面露倦色便提议让陈娇试骑一下,围着溪水走两圈。
陈娇自从到甘泉宫休养以来连毽子都很少踢了,久居宫中乍一接触骑术训练难免乏力,这会儿坐在马上中算觉得舒坦起来,不禁活动这脖子感叹道:“哎,骑马真的是要骑上去才有感觉啊。”
卫青在前面牵着缰绳露出微笑。陈娇的几个侍女和随从远远的跟在后面。
“卫侍中,这么骄傲的黑马都是你驯的,你当年骑马学了多久?又是怎么学会驯马的?”陈娇一玩开了就想不起什么别的事了,晌午还在纠结的事情现在早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看着卫青做示范时上下马的潇洒颈,这会儿她就想打听打听他当年学骑马的事。
卫青答道:“卫青家中贫寒并无人教我骑马,在平阳侯府做骑奴时看着别人骑了几次便会了,后来驯马竟也不知怎么就会了。”
陈娇心说她学个骑马都有点费劲,连刘彻的骑术也是自幼由最好的马术师傅教起,卫青竟然看几遍就会了,连驯马都是无师自通,真是天生一身在马上建功立业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