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之言,你心里可是有意中人了?”他说着望向魏眠曦。
魏眠曦呼吸随之一滞。是了……上一世也是这般,她向惠文帝求了姻缘,大大方方说自己的意中人,就是距她不过五步之遥的他。
那时他觉得,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厚颜的女子,可天家赐婚,他偏又非娶不可?
可这一世,他真想再听她说那一句——“阿远所求,赤胆之心。”
魏家是大安的功勋世家,赤胆忠魂是民间给魏家的敬仰,魏眠曦是魏家少年成名的赤袍将军,上阵杀敌早已累下战功无数,是魏家赤胆之心,忠魂之后。
她求的“赤胆之心”,便是他魏眠曦。
若是她说了,他便能再娶她一世。那么这辈子,她仍是他的阿远……阿远……
他们大抵也会有不同的结局。他会宠她疼她,待她如珠如宝;她再也不会毒发,含恨而终。
那一世的最后一眼,她倒在凛冽白雪之间,身上只有单薄素棉大袖衫,殷红的血染透薄衣,滴落雪间,宛如红梅盛放,开在他心间,永生不败。
终此一生,他念她思她,却死生不复再见。
袖中的手握紧成拳,魏眠曦紧紧盯着她,在等着记忆里那句动听的告白。
俞眉远微微直起身,露出雪白长颈与半张因羞涩而晕红的脸庞。
一如前世。
“回皇上,民女心中无人。”
含羞带怯的娇音,从她口中吐出。
魏眠曦心头剧震。
怎会……与上辈子不同了?
“哦?那你何出此言?”惠文帝本当她想求赐姻缘,此时闻得她并无意中人,有些意外,便将身体朝外探去,惊奇道。
“皇上,这世间儿女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不在少数。虽说家中祖母慈爱,父亲睿智,母亲贤良,定会为民女仔细相看,但姻缘之事难料,民女亦不想委身无缘之人,因而民女求的是……姻缘之事,由己不由人!”
俞眉远说着,再度俯下。
这番话,比起上辈子小女儿心态的表白,大胆了不知多少倍。
自古女子姻缘,都遵父母媒妁,如何有她这般枉视礼法,不顾礼义廉耻,自求姻缘的做法?
当下,惠文帝一愣,便沉默起来。
俞眉远趴跪得端正,背脊挺得笔直,裙摆那枝白梅像要长出一般。
魏眠曦听得胸口钝痛,眼眸紧紧眯起,狭长的眸中有丝猩红闪现。
她不愿嫁他,竟求了皇帝这样的恩典,为的只是日后彻底与他划清界限,就算他不择手段,也再逼不到她!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眼神,她眼角一挑,以余光对上他痛怒的眼。
浅浅的,凉薄的笑意,从她眼中倾泄。
这一辈子,她绝不再嫁魏眠曦!
这一辈子,只要能活得随性,哪怕只有一天,也强过那一世苦苦挣扎的二十八年。
☆、第119章 解药
坤安殿上一片寂静。
俞眉远低着头,即使是跪着,背也显得笔直。
帝后二人均不开口,旁人便不敢说话。魏眠曦先前已经第二次向惠文帝求赐婚,惠文帝旨意虽未出,却有心成全,结果被俞眉远一个请求不动声色地给拦住了,他脸上有些不好看。
思忖片刻,他刚要开口,崔元梅却先他一步。
“皇上,姻缘自主这要求委实大胆,然也无可厚非。女人不似男人,可以在外争功业,博名利,一辈子无非就耗在后宅之中,臣妾倒可以理解俞家四姑娘的想法,嫁得有心之人,这下半辈子才过得舒心,其实这也是天下女子的想法。”崔元梅终于望向惠文帝,目光恳切,温柔大方,是一个皇后应有的眼神。
却不再是他的妻子。
“那依梓童之见,她这请求,朕是准还是不准?”惠文帝伸手越过几案,覆上了她搁在案上的素荑,她手微微一缩,似乎有些抗拒,最终仍是妥协。
“臣妾大胆,替皇上拿个主意。”崔元梅点点头,不再看他,“俞四姑娘,虽说姑娘有大功在身,然而女儿家的姻缘,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此为纲常不可乱,若是皇上准了,传出去倒给人日后诟病你的理由。不如这样,姑娘的姻缘,就由本宫亲自为你掌眼,若是姑娘不喜,本宫便不允婚事,如何?”
“民女拜谢皇上与娘娘恩典。”俞眉远不多强求,俯身叩谢。
她要的也只是一点时间罢了,待此间事了,她便天高海阔,远远离了兆京。
“皇上,便传臣妾懿旨,四姑娘聪慧端敏,甚得我二人喜爱,日后她的姻缘便交由天家安排,一应嫁妆仪仗皆按郡主份例,如此可好?”崔元梅又向惠文帝道。
“此法甚好,就依梓童之言,只是日后你又要多操一份心了。”惠文帝捏紧她的手,温柔道。
“皇上言重了。”崔元梅从他掌中抽回手,站起,踱到了俞眉远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拉在身边细细地看。
俞眉远先前都很镇定,此刻却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崔元梅虽威仪天生,然而望来的目光却极为柔和,像极了霍铮。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绕着俞眉远的鼻子打转,手心温暖,不轻不重地捏着俞眉远的手……
“阿远,你信我吗?”崔元梅笑问她。
那语气,与霍铮如出一辙。
“信。”俞眉远犯了傻,直接开口。
“乖。我会好好替你挑门亲事的。”崔元梅抬手将她颊边垂落的发丝理好,方松开手去。
俞眉远不知怎地,脸就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