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青娆不忍地看了眼她身后的昙欢,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只落在俞眉远身上,似乎藏了许多话,叫人看着难过。
青娆想想替昙欢求个情,可未出声便被俞眉远打断。
“今日之事,不许走露半点风声!我不管你们是哪个院哪个主子派过来的,若是叫我发现有人走露了风声,我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都记住了!”
俞眉远语气裹着刀片,肃杀而绝情。
笑语吟吟的小姑娘,从这一天开始,不复当初。
她迈步离去,再没回头看过他。
很快就有婆子冲进屋里,拿绳子将昙欢捆得结实,又将房门重重合拢,拴上链锁。
霍铮任人捆起自己,他只从缓缓合上的门缝间窥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所有一切消失于眼前。
疯狂的念头随之冷却,他依旧是那个苟延残喘的男人。
活不过三十。
如此分别,甚好。
……
四更天已过,天空正是黎明将至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俞眉远在昙欢那坐了一晚,回到屋里还是了无睡意,仍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像上辈子那般抱着自己曲起的双膝,呆呆看窗外漆黑的夜,从黑暗望到天明,等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希望。
天色渐渐亮起,窗外灰蒙蒙的景象慢慢清晰。
一阵急切的脚步从走廊上跑过,俞眉远听出那是青娆的脚步声。
没多久,青娆果然跑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姑……姑娘,昙欢……不见了。”
俞眉远猛地抬头望她。
青娆瑟缩一下,道:“刚才我去给他送点水,顺便……想劝劝他,结果开了门进去,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俞眉远只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站起。
衣袖一拂,她快步迈向耳房。
清晨的风甚凉,吹得跟在俞眉远身后的青娆直哆嗦,她偷眼看自家主子。
俞眉远衣着单薄,却无一丝寒意。
她这人,今天就像块冰。
到了耳房门口,锁在门上的铁链子已经落到地上,两个看守门口的婆子垂头站在门前,俞眉远一眼剜去,这两人不知为何便觉心头一寒,竟“卟嗵”两声跪到地上,开始求饶。
“姑娘饶命,我们两就打了个盹,也不知人怎么跑掉的,门上的锁都还好好的。”
“滚开!”俞眉远低喝一声,撵开两个婆子,径直进了耳房。
耳房一切如旧,只是地上落了段麻绳。
她俯身拾起,绳子的断口并不平整,是被人强扯断的。屋里唯一的窗子仍关得很紧,也从外头锁上的,推不开。俞眉远想了想,抬了头。
屋顶上果然开了个洞,不大不小,正好一个人钻过。
俞眉远回头,心中寒凉麻木,她走到昙欢的箱笼前,一把打开他的箱子。
里面只放了几身俞府发下的粗使丫环的衣裳与她当初命青娆改过后送他的衣裙,她探手进去翻了翻,又翻出些银两钗镯,还有些鞋袜等物,都是在俞府得的赏。
箱子还很空,里头竟没有半点属于昙欢自己的私物。
看来,他一直都做好了随时离开的打算。
走的时候,一件东西都没带,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离开。
俞眉远想了想,忽将箱里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扔到地上,将箱子搜了底朝天。
她想收回自己送他的东西。
可惜,箱里没有。
霍铮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便是那支青龙长簪。
长簪青龙,短簪飞凤,是为子母簪,也唤作……夫妻簪。
离别,来得措手不及。
☆、第88章 霍汶
兆京的南郊有一片紧挨着飞凤林的草场,前朝的皇帝在这里建了座行宫,将此地圈为了皇家狩猎之地,后改朝换代,这行宫几经修葺更名,最后改为今日的“飞凤行馆”,同样成了大安朝皇室子弟或达官显贵的狩猎之地。
时值五月,并非狩猎的最佳时机,飞凤行馆这趟开放,也不是为了狩猎。
燕王世子霍昭随其父进京多日,惠文帝便令太子霍汶与世子作陪,带他游览兆京风景。那霍昭是个喜好纵酒行乐之徒,早闻飞凤猎场水草丰泽,景色怡人,便提了几次要来此一游。霍汶便奏请皇帝,遂开了飞凤行馆,索性邀请了京中世家子弟、显贵之后同来游玩。
虽不能围猎,但此时雨季才过,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飞凤山的飞凤天池水满,恰是观景纵马最好的时间,游玩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岂料长宁公主知悉此事后,又闹到了惠元帝跟着,吵着要同去。这长宁公主是惠文帝与崔后所育的最后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三个女儿,极得皇帝宠爱,因念及长宁寿辰将至,便让她在飞凤行馆宴请京中贵淑为其庆贺生辰。
因这两重缘由,便索性以皇室之名邀了如今兆京城内年轻一辈岁数相当的青年才俊与名媛贵淑,因而才有了今日之游。
太子与公主同临,皇帝便调派了一支羽林军精锐,在行馆周围驻下,将此地重重围起,严加保护。因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再加上大安朝的规矩也不似前朝那么多,对女子还算开明,故男女之间只分席,却不设屏。京中显贵之家间时有走动,因此各家少年男女其实也彼此早有耳闻,此时说过几句话便慢慢熟稔了。
宴请的都是年轻一辈,并没长辈跟来,少了些拘谨,气氛更是热络。
俞眉远上辈子只听过飞凤行馆的名字,并没亲自见过,美景当前,又能骑马驭风,这本是她最爱的事,然而今天她一点心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