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只是略算了一笔账,就知道这么做的好处。阮白赚到了钱;军队有结实可靠地独轮车使用,还有一笔资金补偿;行商也得到了实惠。
从短期和单独一个零配件来看,阮白在这方面赚到的钱,几乎少得可怜。可是架不住量大啊。特别是战争一旦开启,各种物资的运输传递,独轮车的消耗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另外,火炕的用处已经不用再说,有利民生的好东西;算盘如今在王府也已经普及,在计算账目方面,作用显而易见;马镫马蹄铁的作用,也只等眼前一场大战做最后的收官……
其他的诸如军容军貌,诸如种树种花代写信什么的,只能说是在以上那些浓墨重彩上的锦上添花之作。
白牙树是实打实的贱木,但是架不住长得快,而且样子也好看。开春的时候种下去的大约三五年的树苗,这才没几个月,已经显而易见地拔高了许多,树叶虽然细小,但是铺展开来的树冠也浓密油绿。鲜少打理的树荫底下,野花窜生得满地都是。
大夏天的赶路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坐在马车里,哪怕挑开了车帘子依旧闷热。要是骑马,闷倒是不闷了,但是太阳明晃晃地直接晒下来,更热。平西王还好些,如王妃这样平时不惯骑马的,骑久了腿上能磨掉一层皮。
平西王怎么可能舍得?所以,说是赶路,实际上速度十分有限。只是夫妻两个单独出来,倒是能甩开后面的大部队一两天的行程。自从过了乐阳镇之后,没想到景色为之一变,整齐宽阔的林荫道,带来的哪怕是心理上的降温,也让王妃感觉舒服了很多。
如此种种,阮白直到现在还是一个边关的小驿丞,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那么多真材实料的功绩,他就是从一个六等驿的驿丞变成了一个五等驿的驿丞。
平西王越看越生气,什么时候一个驿丞的升迁那么难了?朝中大把的不作为的官员,每逢考评的时候,都还能挖空心思把自己在任上的表现吹嘘得跟花一样。皇帝小老头莫不是当他家无人,欺负他们家小二?!
平西王的愤怒情绪显而易见,阮白如坐针毡,下意识地往楚昊身边靠了靠。家里地方小,除了躺椅之外,椅子都没扶手。这会儿两把椅子紧紧并拢在一起,楚昊干脆伸手扶住阮白的肩膀,脸色比他爹还难看:凶什么凶,吓坏二狗的狗胆怎么办?
王妃坐在边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人的小动作。从儿子的来信上,她就知道楚昊的情绪有那么一点不对。往来家信中,提到阮白篇幅和频率高也就算了,字里行间带出来的情绪才真正叫人侧目。
不过在来之前,她心里面还挺乐观的。知子莫若母,她儿子在感情方面半点都不开窍,否则长到这点岁数,别家儿郎们哪个不知点人事?就她儿子,傻乎乎的,脑子里除了治理地方,就是行军布阵。
她本来想着,来了之后要是阮白投缘,那就认了这个干儿子,回头带回西京,等楚昊打仗回来,她就把人送去京城锻炼。工部一边被阮白这个编外成员把脸都抽肿了,一边对阮白盯得有死紧,几乎已经路人皆知。阮白前后折腾了那么多东西出来,显然在这方面既有天赋又有才干,入工部一定能够得到很好的发展。
这样一来,前后几年时间,两个人碰不到面,再浓的感情也会变淡。等一切安定下来,留给两人的只会是最纯粹的兄弟情……
和阮白的交流在一开始就失去了主动权,但是不可否认,阮白这个孩子足够讨人喜欢,和她的眼缘,人也足够优秀。看着紧张到已经坐不住的阮白,王妃难得有些心软。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来之前所有计划好的一切都被打破了,现在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面对那一双黑白分明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她没法简单粗暴地用强权来镇压,没办法口出恶言。阮白和楚昊两个人在一起,不用别人说明,她都知道肯定是她儿子拐骗了人家小孩儿。
阮白的私房账本上的记录,在平西王眼中看来已经太过惊悚,只有眼前的阮白换成才高八斗年过耄耋的老者,才能勉强合理。可是阮白不过才十五。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能够做到这些,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甚至于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十五岁的时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哪怕他的心再偏,他也无法说出阮白配不上他儿子的话来……
往下细数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笔款项上,问:“望远镜是什么?”刚折腾出来的新东西?有了前面几样垫底,平西王很自然就对新事物期待起来。望远镜,顾名思义,是指能看到远处?而且这价格……简直贵得离谱!
这个话题虽然有些跑偏,不符合眼下嫁娶大事,但好歹是个交流的开始。
阮白找回一点对自己的控制,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简单解释:“望远镜,是我在越泽王、工部唐大人等人的帮助下,制作出来的一样器具,能够看到眼睛看不到的远处。”
阮白的解释一向干巴巴的,他信奉用实物来打动人,用手肘顶了顶楚昊,示意:“你的望远镜呢?”
楚昊有点不甘愿。初代的望远镜做工只能勉强算得上精密,但是和精致完全不搭边,东西又大,随身携带的效果和拿着一根小号棒球棍似的。
楚昊回房把“棒球棍”递给他爹,在他爹伸手握住之后,一时还舍不得松手,求保证:“一会儿看完还给我。”
平西王鄙视地看着儿子,匪气上来:“老子还稀罕你这一点东西?”看着也不怎么样啊,怎么就能卖那么贵?
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并不难,阮白带着平西王夫妇走到外面,简单说明了一下用法平西王简单看了一下,脸上不动声色,放下望远镜,递给自己夫人,口中说道:“有些饿了,说明时候晚饭?”
王妃睨了一眼平西王,低头看看望远镜,自己也试了试。好大一只胖狗!她放下望远镜,发现小胖还在很远的地方;抬起望远镜再看看,胖狗身上的小短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很有意思啊。
楚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亲娘,干巴巴地解释:“一会儿打仗要用的。”不能给娘拿去玩。
王妃把望远镜往儿子身上一塞,嘀咕一声:“小气。”
卧槽!这是小气的问题吗?这单纯是小气的问题吗?楚昊想要跳脚,但是想到他娘的铁砂掌,愣是不敢多吱声,一溜烟把望远镜藏好。
平西王看着楚昊藏东西的地方,似乎就是阮白刚才拿账本的地方,趁着阮白去厨房忙碌,他一把逮住儿子:“臭小子……你和小二睡一个屋?”
王妃的心思还在望远镜上没绕过来,这会儿听到这话,跟着将视线扫过去。手脚那么快,一点都不像她那蠢儿子。
楚昊看看脸色很不善的爹娘,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嗯。我和二弟睡一起,好几个月了。”
王妃脚一软,往后坐倒在椅子上。她以为他们来得已经算快的了,可没想到晚了那么久。
楚昊抿了抿嘴唇。哪怕他心里其实知道自己和阮白的事情,不可能一说出来就能让他爹娘接受。但是现在看他们的这个反应,他也觉得不好受。
“爹,娘,都是我不好,你们别为难二弟。我认识二弟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这是他心里面的一根刺。大周虽然有同性成亲的例子,可是毕竟是极少数,多数还要受人白眼,在一些老古板眼中,更是视为有违人伦。他的阮白如果不是遇到他,凭着才干,本来应该不会遭受那些……
他越想越难受,低头沉声道:“我去帮二弟做饭。”
夫妻两个看着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难免有些心疼。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肯定比谁都更加挂心。楚昊一直以来的表现,也从来没让他们担心。哪怕他们对楚昊的要求再严苛,他似乎都能轻松做好。可是,他们没想到第一次让他们这么揪心,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他们甚至没有互相看对方一眼,似乎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两只保养得当却留有岁月痕迹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
良久,王妃率先开口:“小二是个好孩子。”他们家儿子骗了人家小孩儿,他们做父母的还能说什么?
“嗯。”平西王点头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嗤笑一声,“这回恐怕是要遂了那位的意了。”
王妃伸过另外一只手,覆在平西王手背上拍了拍。
自始至终,阮白所担心的花园别墅存款什么的,根本就不在两人的考虑之中,看两人的身板就知道是谁娶谁嫁。再说,以平西王府的积累,哪怕是以阮白的能耐,恐怕也得奋斗个几辈子,才能赶得上。至于底蕴什么的,那就更加不用谈了。
撇开性别不谈,阮白确实是他们见过以来最优秀的孩子,关键是他们儿子喜欢。唉,他们儿子喜欢……
厨房里,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碗挨着碗,盆子摞着盆子。楚昊接过阮白盛好的又一个盘子往桌上放的时候,才发现盘子已经摞了两层半。
平时两个人吃饭,并不会多丰盛。三菜一汤,最多就是量大一些。现在夏天,菜色就更简单。很多时候就是一大盘凉面,再加一大盘的白切肉,配上冰镇的果酒或是口感清爽的蔬菜汤。
他转身扣住阮白握着菜刀的手:“二弟,菜够了,不用做了。”
“哦。”阮白像是傻了一样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真正把话听进去,放下菜刀,“哦。我盛饭,你去叫王爷王妃来吃饭。”
楚昊听着阮白又退回去的称呼,心口猛地揪紧,疼得他有片刻都忘了呼吸。他往前一步,快速将阮白抱紧,在他耳边轻声但坚定道:“哥一直在。”
“嗯。”阮白对楚昊的怀抱留恋了一会儿,蹭了蹭脑门才推开。
楚昊有些不放心,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像是阮白会突然不见了似的。
等到楚昊的身影完全看不见,阮白低下头,扯开嘴角,嘴巴几乎咧到耳后根,夸张的弧度却不带一丝笑意,满满都是嗜血和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