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沉默了会儿,神情倔强,“我讨厌爸爸……但是既然是妈妈的期望,我会做到的。"
“好孩子,"女人的笑容放松而淡然,即使被病痛折磨得枯黄干瘦,可仍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是对自己血脉的爱,“至于你那个妹妹,总算是你爸爸的女儿,大概过不了多久阿彦就要跟她们住到同一屋檐下了,不要跟她敌对,因为你爸爸会维护她而不是你,阿彦明白吗?"
小孩儿重重点头,泪珠飞溅,“我知道。"
“那就好,妈妈能为你争取到的,都会留给你,"说了这么多话,女人已是疲惫不堪,但是她的眼神依旧温暖、明亮,“无论如何,妈妈都希望阿彦过得开心,所以不要难过,明白了吗?"
“妈妈……"小孩儿哽咽得几乎失声,话也断断续续不成样子,“我……会……好好的……"
“乖……妈妈有些累了,可能要先休息一会儿,"女人费力地抬了抬手臂,可惜再也没有了力气,“你先出去,把你爸爸叫进来,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嗯。"小孩儿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把脸,然后为女人整理了下滑的被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朝病房外走去。
她没有再回头,因为妈妈一定不想看见她懦弱流泪的样子。
走廊里的光线不知何时昏暗下来,她大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四面雪白的墙壁,直到父亲低哑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妈妈走了。"这才垂下了头。
她没有再哭,因为她终于真切得意识到,从此以后,世上最爱她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要尽快成长起来,妈妈才会走得安心。
…………
就这样,六岁的姚莫彦,在医院送走了最亲爱的母亲。
那天,她偷偷找到了被爸爸养在外面的女人的住址,躲在墙角的阴影中,看着那对有说有笑的“夫妻"从楼道里走出来,她只觉得讽刺。
那个女人确实很漂亮,有一种不同于母亲的柔弱单薄之美,就像依附大树而生的菟丝花,惹人怜惜。可她绝不会像父亲一样被表象所迷惑,因为这个女人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连笑容里都透着虚伪,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志在必得的得意与森冷。
她打了个冷战,呆愣愣注视着两人走远。
…………
她想离开了,转身的瞬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争执声。
【姚青青视角】
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牢牢得抱着怀里脏兮兮的野猫,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控诉,“你们怎么能这样?它都已经流血了还要欺负它?"
对面三四个衣着体面的小男孩儿嬉笑着瞅着她,“那又怎么样啊?反正是没人要的,就算被我们踩死了也不会有人骂我们的嘛!就像你一样,没人要的野种!"边说边推搡她,小女孩儿被推得站立不稳,踉跄倒地,手掌很快擦出了血丝,“你!"
“别说一只猫,就算我们欺负了你又怎么样呢?"本应天真无邪的孩子,这一刻却吐露着最残忍的话语,“你只是个野种,是你妈妈勾引男人生下的野种!没人会要你的!"
“没人要!"……随从的孩子纷纷附和,气得小女孩儿直哭,“我才不是野种!爸爸很快就来接我了!我有爸爸妈妈,才不是没人要!"
“我说没人要就没人要!"男孩子们生气了,对待顶撞他们的人,自然不爽,于是你一下我一下,把她推得站都站不起来,很快的,蝴蝶发卡也掉了,连衣裙也脏了,哭得更是像小花猫一样。
突然,推搡她的人都停下了,她泪眼汪汪地抬头,就看到了有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跟那几个男孩儿扭打在一起,并且很快胜利了。
“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她听到那人骄傲的声音,“再让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几个男孩子被打服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哗"得一下一哄而散。
“谢谢你。"小女孩抱着怀里的猫站起来,破涕而笑。
那胖乎乎的小男孩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好久,然后一声不吭地跑远了。
【莫彦视角】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星期后的早餐时间,爸爸就提出要带她的妹妹回家,并警告她要对妹妹客气一点。
她只是定定地看了爸爸一眼,然后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姚莫彦!你就这种态度?"身后是父亲愤怒的语气,“砰"地一声被关在房门外。
怎么能不怨?妈妈才去世,他就要把别人生的孩子带回家了?
小小的莫彦还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怒火,“乒乒乓乓"砸了好多东西才稍微冷静下来。
半小时后,莫彦拎着一个儿童行李箱下楼,正对上父亲错愕而后越加愤怒的目光,“姚莫彦!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离家出走吗?"
“我可能暂时没办法跟妹妹住到一个家里,这段时间我会去外公家,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然后,隐隐的喇叭声透窗而入。
沐浴着父亲怒意凛然的视线,莫彦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出了家门。
【姚青青视角】
姚青青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大概也就是刚刚被爸爸接回姚家大宅的时候了。
没有见到传说中脾气恶劣的异母姐姐,有的只是爸爸的疼爱,妈妈的关怀。
“青青可是爸爸最漂亮的小公主呢!"父亲经常搂着她这么说。
在这个豪华的家里,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既快乐又舒心。
真像做梦一样啊!---------姚青青笑得有些傻气。
是啊,是像做梦,而且很快就醒来了。
仅仅半年之后,她那从未露面的姐姐回来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早晨。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餐厅里,而她的姐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骄傲地抬起下巴,像一只漂亮的孔雀,她也的确有孔雀那样漂亮的脸蛋。
她回头,看到的是爸爸赞赏惊喜的眼神,就像……曾经对着她那样……
危机感弥漫心头,她意识到,属于爸爸的疼爱,将很快落在姐姐身上了。
而现实,证实了她的猜想。
爸爸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她,每天的嘘寒问暖全部给了姐姐,却换不来姐姐一个带笑的脸色,她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用眼角看着她曾经需要仰望的父亲。
为爸爸不值的同时,也为自己悲哀,她就像童话故事里那个灰姑娘,过了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就又变回了卑微的辛德瑞拉,就连妈妈,面对姐姐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