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去警告其他故意欺负她的人,让他们离她远点。
后来?
后来他因为沈游的缘故,离开了半年——他从来都是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因为他觉得这人各种意义上说都不配当一个父亲。
离别更容易让人冷静,也更容易让人自省。
他开始察觉到自己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然而,等他半年后再见到她,已经快要不认识她了。
第105章 他的决定
人这种生物,大约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变化。
但究竟是怎样的变故,才会让一个女孩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那种……姿态呢?
再次见到的她,眼神不再常含惶恐,嘴角经常噙着温柔的笑意,在学校里开始有了相熟的朋友,也很少再会受人的欺负。表面看来一切明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然而……
他看到了深藏在她眼中的寒冰,他看到了隐藏在她嘴角的冷意,它们源自嫉妒欲死却求而不得的疯狂。
她看来朋友很多,也时常会有男孩子向她告白,像是变得很受欢迎,身边却常有是非。每当这种事情发生时,她表情看似担心,却总是冷眼旁观。
最让他觉得惊惧的,是她面对心愿时流露出的那种强烈到了极致的敌意。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真的觉得她已经被这种情绪操控,为了它,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的手段并不圆融,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做得堪称拙劣,哪怕瞒得过一时,却绝对瞒不了一世。而这些事中,最为显眼的,让他最难以接受的,就是她纠缠颜明修——从这个姓颜的家伙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每一个举动都写满了刻意。然而,她却一头栽了进去,从此不愿意爬出来,哪怕被怎么嫌弃怎么拒绝怎么鄙视,都摆出一副“九死不悔”的态势,好像死也不会回头。
他其实知道,她并没有多喜欢颜明修,也很清楚对方其实讨厌自己。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执着。不,或许不是不明白原因,只是……难以接受罢了。那朵柔弱到好像不好好呵护就会在风中被吹散的花,就这样被黑色的毒汁浸染,散发出更加诱人的芬芳香味的同时,也让人……望而却步。
他想要阻止过她的,却不知该如何去做,只能顺从本意地拦住了她。不得不说,这一次她的胆量真的是大了一点,还是脸色苍白,却至少没有落荒而逃。他看着这样的她,很想说“你不需要嫉妒别人”,他很想说“其实本来的你就很好”,他很想说“你赶紧变回来吧”,他很想说“以后我会护着你的”,然而,到最后,他说说出口的却是“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他的语言表达技巧大概真的很糟糕,所以在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后,她的第一反应像是要冷笑,不过紧接着,她就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燃起了怒火。不是觉得她这样很讨厌,而是讨厌她面对自己时也摆出这样一副虚假模样。
这一次对峙,是她赢了。
没人不信是他在欺负她。
他被老爷子收拾了一顿,并且,被提醒“那孩子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也许是他在愤怒中露出了端倪,人老成精的老爷子隐约察觉了他的心思。
他明明想把她从那条路上拉回来,她却走得越来越远,甚至于他的“败北”,都只让她更加坚信那条路是正确的。
他不知道……
该怎样面对她了。
年少时的经历,到底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烙印。
蓄意虐待他的保姆,撺掇着沈游抛下他去旅游的、差点成为了他后妈之一的“阿姨”,以及父亲身边永远不缺少的那一张张漂亮脸孔……
他并不想记得这些事情,然而直到成年后,午夜梦回时都时而会再次看到。
除去恐水外,他对于女性本身,其实也存在着心结。或者说,他对于“坏女人”这种存在有着心结。
而她,却偏偏变成了他最无法接受的模样,外表美丽,所做的事情却……
明明应该讨厌她的,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收回投向她的眼神,所做的努力也总被她看成是“挑衅”,一次次地反击回来。
后来的他经常会想,如果能和当初的自己换一下,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就完全不同。
但是,现实的事情又哪里存在“如果”。
他总是裹足不前,却总不明白“永远只是看着是没有用的”的道理。
她亦一点点泥足深陷,落入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他再次看到她时,她孤身一人躲起来哭。看到这一幕,他莫名就想起了从前,好像时光倒流。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他低头注视着她因为哽咽而微微耸动的肩头,他听着她低低的啜泣声,之前的那些犹豫好像都消失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帮她擦擦眼泪。
然而,当她抬起头看他时,目光却是一片尖锐。
“沈子煜,看到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言语如刀。
他被刺伤了。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高兴?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感到高兴?
而他因为不知所措而衍生出的沉默,似乎进一步被她误解了。
“没错,我是自作自受。”她一边继续掉着眼泪,一边冷笑着说,“但我不会放弃的。”
他一听到这话,心中突然就一片焦燥,一句话脱口而出:“颜明修是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他喜欢的是心愿代表的一切,所以怎么可能会选择她。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这样苦苦纠缠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又如何?”她冷冷地回答说,“你们这些人不是一直说我就是为了钱想爬上他的床吗?对啊,我就是为了钱,我就是想爬。我的脸和身体都是资本,等我真爬上去,他说不定就不舍得让我走了。”说这话时,她表情冷漠,好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器具,“等我有了孩子,他一定会丢下你们口口声声要维护的乔心愿来娶我的。”
他被她的语气和话语激怒了。
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何其残忍;最能对言语进行反击的,自然还是言语,所以,他说出了无论如何都不该说、后悔了后半个人生的话——
“阮婉,你怎么可以贱到这个地步。”
她愣在当场,脸色苍白,简直好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撕去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然后悔了,但是,一起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