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莉妲醒来得知儿子没了,伤心欲绝,扯着赫连濯的衣袖哭诉道:“大君,你一定会为臣妾讨回公道的,是不是?大君,大君……”
赫连濯扣住芙莉妲的手腕,温言道:“阿莉,你别哭,巫医说你身子虚弱,需要多多调养,千万不可激动。”
芙莉妲闻言扑倒在赫连濯怀中,哭得更加厉害:“有身以来,臣妾一直小心谨慎,不该吃的不吃,不该碰的不碰,可是昨夜……有人在臣妾回宫的路上洒了水……”
北地寒冷,滴水成冰,普通人走在冰面上尚且走不稳,何况身怀六甲的孕妇,洒水之人用心之险恶,由此可见一斑。
芙莉妲身旁固然有侍女跟随,可都是走在她的身侧,谁也不可能走在她的前面,因而见她滑倒,众人都是手忙脚乱,结果谁也没有扶住,只能眼睁睁看她摔下去。
赫连濯原以为,此事乃是意外,还要责罚芙莉妲身边伺候的人,此时听她一说,眼神顿时变得阴狠,后宫争宠也就罢了,竟敢伤及王嗣,简直就是找死。
见赫连濯沉默不语,芙莉妲不依不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君若是不能查出元凶,还臣妾和王儿一个公道,臣妾留在宫里,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回家投靠父兄……”
换成其他人,包括大阏氏,敢用回娘家威胁赫连濯,那是找死,不过芙莉妲的话,她有这个底气,谁让她是卫斯雷最心爱的小女儿呢。
赫连濯哪里敢让芙莉妲卷包袱回娘家,铁勒再是被大衍打残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对付扶余是不成问题的,扶余跟铁勒对上,绝对的两败俱伤。
再说他们的乌苏大草原还在铁勒人手上呢,赫连濯忙答应道:“阿莉,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查,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定会还你和王儿一个公道。”
芙莉妲见目的达到了,也软下语气,柔声道:“既然大君这样说了,臣妾就相信大君……”她话未说完,就软软倒下,失去了意识。
赫连濯赶紧又传巫医,巫医诊断后摇头道:“左夫人刚刚滑胎,身体极为虚弱,需要安心静养,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你把话说清楚。”赫连濯冷喝道,眉眼之间,寒意十足。
巫医抬眼看着赫连濯,缓缓道:“左夫人的身体必须仔细调养,否则很有可能留下病根,日后再难生育。”
赫连濯神色更冷,沉声道:“你好生看顾左夫人,务必把她治好,并把这番话告诉她。”芙莉妲不是任性之人,今日不过是伤心太过,她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巫医应声而退,为芙莉妲下方开药。赫连濯坐在炕沿上,眸色暗沉,他想起伊殷出世时,他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不过就是想要一个长得像卫昭,且让他信得过的儿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派人调查之前,赫连濯想当然地以为,此事定是大阏氏所为,只有她,才会对芙莉妲的儿子如此忌惮。
不想调查结果出来,却并非如此。芙莉妲之所以会摔倒,原因有两个,洒在地上的水只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她的鞋底,被人做了手脚。
下手的人也查到了,往地上洒水的,是个在厨房打杂的婆子,虽然她明明门口就可以倒水却不倒,偏要绕上大半个圈子,把水倒在芙莉妲回宫的必经之路上,理由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等有人追问,那个婆子就抹脖子死了,让人无从追寻幕后真凶是谁。
在芙莉妲鞋底动手脚的,更是叫人意外,竟是那天跟着卫昭赴宴的侍女,可问题是,包括伊殷的乳母在内,北苑的人,卫昭谁也不可能指使得动。
有了婆子的前车之鉴,赫连濯把人看得紧,这个侍女也没勇气自裁,就老实交代了,是卫昭吩咐她这样做的。
冬日雪深,为防止靴子打湿,扶余人有在外面穿木屐的习惯。木屐底部是方正的,踩在地上很稳当,可芙莉妲的木屐,却被人磨得有些圆滑,踩到冰面上,不滑倒才奇怪。
赫连濯顿时怒了,他知道,事情不是卫昭做的,他没必要,就是他只有伊殷一个儿子,大君之位也不可能是他的。
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何那天大阏氏会建议他,让卫昭也来出席除夕大宴,原是为了好陷害他。
赫连濯想到的,芙莉妲自然也想到了,可大阏氏出身扶余第二大的贺容部落,她的兄长贺容陵握着扶余一半的兵力,没有确凿证据,赫连濯不能拿她怎样。
洒水的婆子自尽了,谁都知道她是被人指使,可惜死无对证;另外那个侍女指认了卫昭,而她本身,也是北苑的人,料想没有翻供的可能。
与其强行指责大阏氏,倒不如将计就计,顺着她的想法把事情推到卫昭身上。
芙莉妲看得出来,赫连濯对卫昭跟其他人不一样,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而且她也知道,自己长得很像卫昭。
真把卫昭弄死了,赫连濯能恨大阏氏一辈子,届时她再扇扇风,点点火,都不用自己动手,赫连濯就能帮她把大阏氏废掉。
只有这样,她的儿子才有顺理成章上位的可能,芙莉妲抿紧双唇,暗自下了决心。
第013章 阴影
迫于来自大阏氏和芙莉妲的双重压力——更准确地说,是迫于贺容陵和卫斯雷手中的兵力——赫连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定了卫昭的罪。
毕竟,芙莉妲是受害者,赫连濯必须对她有所交代,否则她一怒之下回了娘家,对着卫斯雷一通哭诉,搞不好就要影响扶余和铁勒的关系,赫连濯冒不起这个险。
偏偏大阏氏胆大心细,手段干净利落,纵是赫连濯猜到了她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一时之间却没有证据,可以定她的罪。
这般情形下,只要贺容陵的地位无可替代,赫连濯就不可能对大阏氏问罪,不然的话,扶余七大部落,必定内乱。
真凶不能追责,人证物证俱全的卫昭便是最好的替罪羊。把事情算到卫昭头上,赫连濯对芙莉妲有了说法,也不用得罪贺容部落。
只是赫连濯心底的怒火,早已燃烧到了极致,几乎就要压制不住。诚然,他是喜欢折磨卫昭,可那是他自己的事,别人要对卫昭出手,他是绝对不许的。
上次,大阏氏借着伊殷打伤裴迪的理由,抽了卫昭一顿,他就警告过她了,让她不许再打卫昭的主意。
不但如此,赫连濯还把裴迪狠狠教训了一顿,以多欺少,居然打不过比自己年幼的弟弟,不懂自我反省,勤加练习,反倒向母亲告状,真是丢人现眼。
之后一段时间,大阏氏忙于教育儿子,无心理会卫昭,赫连濯见她有所收敛,遂把心思挪开了,不再盯着后宫的琐事。
岂料大阏氏隐忍多日,竟然闷声出大招,打算一石二鸟,既除去卫昭这个心腹之患,又害得芙莉妲没了腹中胎儿。
总有一天,他要搬开贺容家这块绊脚石,赫连濯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尽显。
曾几何时,贺容陵和他麾下的金狼铁骑,是赫连濯登上王位的最大依仗,两家的关系,再是亲密不过。
然而,共苦容易,同甘却难,赫连濯成了大君,贺容家女儿当了大阏氏,贺容部落却成了赫连濯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痛快。
卫昭“谋害王嗣”,按宫规该是死罪,但是赫连濯说了,大阏氏怎样惩罚他都可以,就是必须把人留下一命。
大阏氏闻言气得要命,她原以为,芙莉妲逼问得紧,赫连濯会忍痛舍弃卫昭,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有什么好稀罕的,卫昭的身份,之于扶余早就没有意义了。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赫连濯还是想要保住卫昭,让大阏氏始料未及,更让她坚定了,必须除掉卫昭的想法。
因为在赫连濯心里,卫昭比她想象得更加重要。很明显,芙莉妲也看到了这点,所以她明知卫昭不是真凶,仍然逼着赫连濯要为孩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