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生,他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朕已经替你选好了寝宫,”封禛拉着她,夜风丝丝而过,挥袖一指,正落在东面,“钟灵毓秀,毓秀宫你可喜欢?”
东西六宫,太后居慈宁宫、皇后居椒房殿,四妃分别为毓秀宫、储秀宫、鸾秀宫、合秀宫。
妃位之下的,便在四宫侧殿依附居住,不能独自居一宫主位。
良久,并未得到回应。
封禛转头,却看到她目光复杂地凝着毓秀宫的琉璃顶,夜风抚着她的发,落在素白的宫装上,更显得出尘绝色。
浑身打了个寒颤,陈婠握了握手臂道,“还是去陛下的正阳宫吧。”
殿中新添了数名新晋的宫娥,各个貌美,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尖儿。
陈婠随意瞧了几眼,忽然有了不寻常的发现…
就比如贴身御侍岫玉姑姑,便不像从前在东宫里的几位奉仪那般艳丽娇娆,却带着一丝淡雅清秀,温婉可心。
倒像是,依照自己模样刻出来的一般。
陈婠微微坐定,手还护在肚子上,观察者岫玉给皇上更衣、净面,那举手投足倒像是刻意模仿自己。
原来内务府早得了信儿,以为皇上就喜欢陈妃那般的,是以后来栽培的宫女都依葫芦画瓢,只可惜装了外表,装不了气韵,不过都是东施效颦罢了。
“既然陛下此地人手众多,妾身便先回去了,若不然人多手杂,反是添乱。”陈婠的语气自然不会好。
岫玉正将眀袍的扣子解下三颗,却见陛下忽然往后一退,便松散着外袍朝着陈妃走过去。
若在旁人,自是衣冠不整,但偏偏他生的样貌极好,即使无意中的宽袍玉带,反更有几分英姿风流。
“朕还不是怕你累着?”封禛眉目含笑,便将自己亲手将剩余的盘扣解开褪下,露出里面轻薄的软烟罗棉绸对襟长衫来,“既然婠婠不高兴,朕便将她们都打发走便是了。”
宁春一听,连忙将其余人遣了出去,岫玉很知趣,将准备好的常服软靴端过来,便退下了。
陈婠被他一副得逞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无辜道,“陛下,是误解妾身的意思了…只不过,任谁瞧见一屋子和自己举止都相似之人,自然是添堵。”
封禛并不接话,又往前进了几步,双手撑在椅臂上,将她禁锢在窄小的空间里,“朕的婠婠,终于学会拈酸吃醋了?不过她们长什么样子,朕倒是没细瞧。”
陈婠推了推他的胸膛,秀目一嗔,“陛下怎地越发没个正形…倒还拿妾身打趣开了。”
封禛双手就势向下,穿过腰间,便将她托了起来,“朕给你看样东西。”
正阳宫侧殿温香帐暖,但见丈余宽的锦榻上摆了一方红菱缀珠的手编长匣,很是精巧。
封禛负手而立,眸光潋滟,“这是送你的,瞧瞧可是喜欢?”
陈婠听话地上前,素手打开,一方通体碧绿的玉箫现于眼前。
箫身玉色温润清透,里头浮光流动,又如流水潺潺,仿佛通了灵气。
陈婠拿在手中,触手温润,细看之下,上面雕刻着瑰丽的凤凰花纹路。
此物乃是南疆进献的贡品,名为玉珏。
在朝堂上封禛第一眼看到它时,便已然决意要送给陈婠,虽然懿太后多次示意相中此物,但封禛谁也不曾应允,径直带回了正阳宫里。
因为庙堂整饬,连日忙碌不得脱身,今儿一得了空便去慈宁宫寻她。
“朕知道你会乐器,当初对朕未说实话,”封禛执起她的手,一同将玉箫握住,又将她细嫩的指尖扣在音孔上,“这萧名玉珏,婠婠为朕吹奏一曲吧。”
自从手握住冰凉的箫身,陈婠便极力抹去脑海中痛苦的记忆,但那些既已刻在心头上的刀疤,怎能忘记?
她到最后,半生锦绣荣华,竟只剩了一把玉箫傍身,临死时,也唯有它伴长眠。
人心尚不如死物!
陈婠抽开被他按住的手,摇摇头,“玉箫妾身既不会吹,亦不喜欢,恐要辜负陛下的心意。”
分明上一刻还温柔缱绻,下一刻就又变了脸色。
封禛缓缓放下玉箫,眸色凉凉,“朕送你的东西,不许拒绝。”
陈婠并不接过,仍是倔强地站在原地。
封禛递过去,“爱妃听话。”
忽然腹中一阵绞痛,陈婠感觉身下渐有一丝湿润涌了出来,心道莫不是这几日的分量用的重了些…
封禛见她脸色煞白,登时就将玉箫放下,半抱着往锦榻上放去,“速传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院来了人,倾身叩拜,“新晋太医令魏如海,拜见陛下、陈妃。”
封禛抬手示意他平身,“无需多礼,陈妃身子不适,速来诊脉。”
放下一重纱帘,陈婠隔在里面。
魏如海年过而立,瞧上去壮年有为,精气神沉稳十足,不似陆太医拘谨。
先是仔细询问了她的月事日期、饮食和用药情况,而后诊脉。
良久,魏如海神色凝重,“回陛下,陈妃小主气血有亏,这一胎并不稳固,今日见红,更需好生歇息调养。”
封禛握着陈婠的手,心下滋味难言,自是怜惜,又怪自己方才太过强势,逼迫于她,这才动了胎气。
和陆太医谨慎的行为不同,魏如海竟是自己提出要查看懿太后赐的补汤。
陈婠心道,自己找了解毒的办法后,就没去管那汤药。想来,里面的成分只要仔细鉴定,便会水落石出,自然而然可将矛头引到懿太后身上,至少可以缓一缓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局面。
虽然她知道,即便是查了出来,皇上也不会在此紧要关头拿太后开刀,毕竟,他羽翼未丰,还需依靠。
但不一会儿,安平端来的补汤验明成分,里面竟然未有任何生白附子的生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