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人就是矛盾,明明觉得美貌没什么好的,可是宁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俊俏了,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高兴。直到走出家门时还一直笑盈盈的。
宁梁便将一头驴牵过来,“婉儿,你骑着驴吧,小心把裙子弄脏了。”
今天只给虎台县那边送年礼,东西不很重,因此宁梁便空出来一头上女儿坐。宁婉就跨了上去,这时娘跟了出来,将一个小棉被替她盖在腿上,“外面冷着呢,也别坐太久了。”
宁婉就这样盖着小花被骑在驴背出了家门,心想:“这一次去虎台县一定要买两个手炉回来,那样就还要买些炭。”虽然家中陆续添了许多东西,但是手炉这类的还是因为没有用到而想不起来。
辽东的冬天,虽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又红艳艳的,但却没有把多少热撒向大地,宁婉身上虽然穿得厚,又盖着小被子,但是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是觉得北风要将她吹得透了。她喊了一声“爹,停一下!”便从毛驴身上跳了下去,“我和你一起走。”
走上一会儿,身上便热了起来,宁婉却再不回驴背上了,“虽然累一点,但还是走的好。”
两人到了虎台县,先进了一家馄饨铺子里要了两碗热乎乎的馄饨,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才去了望远楼等几处送年礼。
转了一圈出了城,却向卢家老宅走去,宁婉虽然知道大致的方位,但毕竟没有去过,因此一路又打听了几个人才找过去。
远远看去卢家门前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宁婉便悄悄吁了一口气。来前她曾担心卢指挥佥事会回老宅过年。她倒并不是怵见到卢指挥佥事,但是那样就会不得不“知道”卢二少爷是卢指挥佥事的儿子了,她觉得卢二少爷似乎并不愿意告诉别人,而自己也就不愿意“知道”了。
卢家的这处老宅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地寻常,与周围的几排民居几乎混成一片,一样的青砖墙垣,一样的黑色院门,两个门环上面的黑漆早就斑驳了,宁婉拿在手中觉得凉凉的。她上前叩了叩门,便立即听到有凶猛的狗叫声,将她吓得差一点转身就跑。
宁梁也听了狗叫有些害怕,且半晌又没有人来应门,就说:“这狗只听声就吓人,要么我们走吧。”
宁婉就说:“既然来了,就再等一等吧。”又用铁环叩了叩门。
终于有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有人来了吗?”
听着里面似乎不太确定,宁婉赶紧大声说:“是的,我们来给吴夫人拜年。”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疑惑地看着宁氏父女,“你们是谁呀?”
宁婉便笑着说:“我们是三家村宁家的,卢二少爷曾经帮我们家很大的忙,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他。今天是来给吴夫人拜年的。”
老妇人听到了卢二少爷的名字,脸上便露出了一些笑影,“原来是我们家少爷认识的人呀!你们快进来吧。”说着将他们让到进门的倒座里,又见宁婉一直瞧着两只狂吠的狗,就安慰他们,“那是我们家少爷养的,白天一直拴着,只有晚上才放出来,不用怕。你们先坐着,我去告诉我们夫人来客人了。”
宁家父女便在下首的两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趁着老妇人离开的时候打量着屋内,这里显然是专门待客的地方,没有盘炕,正中间上首放着一张黑漆木几,几上摆了一对青铜鼎,背后墙上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几两旁宽大的椅子上铺着虎皮,虎尾挂在椅子背后,虎头正摆在脚下脚踏上面,十分威武。自这两张椅子往下,便是两溜木椅排下来,上面铺的却是灰兔皮了,下面的脚踏也空着。
宁婉早有许多见识,但是对这两张虎皮却还是十分好奇,当年赵家虽然有许多貂皮、狼皮、猞猁皮、羊皮、兔皮,她亦有几十件皮毛衣裳,但是却没有虎皮,因此便起身上前摸了摸,然后端坐在虎皮上,将两脚踏在虎头上,又招手叫爹,“原来虎皮座椅坐起来是这样的,爹快来试试!”
“我们不好乱坐的,”宁梁说着,却也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却又赶紧回了座位,“婉儿赶紧回来,一会儿让卢家人看见岂不笑话?”
卢家的院子并不大,又不似赵家有第二进内宅,其实与宁家差不多,只不过房子是砖砌的,又高大一些而已。但是想要等到吴夫人见自家人,恐怕没有那样快。宁婉摇了摇头,还是回了座位,因为屋子里除了两张虎皮便再没有可看的东西了。而且这间屋子里虽然打扫得十分干净整齐,但却十分地清冷,很显然许久没有人用过。
过了好一会儿,老妇人才回来,却端了一个炭盆子过来,放在宁梁的脚边,又给他捧来一碗热茶,“我们家眼下只夫人在,我那老头子也去了县城里买东西,还请客人独坐一会儿,我带姑娘去见我们夫人。”
吴夫人不见男客,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宁婉便向父亲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老妇人进了正房。
卢家老宅的正屋很宽敞,里面盘着南北大炕,炕上也同寻常人家一样摆着炕柜,炕桌,只是卢家的炕柜和炕桌要精巧得多,上面还描着吉祥的花样,又有铺在炕上的大红毛毡,也显出了几分富贵的气象。
吴夫人的穿着打扮与上次见到她时几乎一样,还是一身青绸的衣裳,只是换了厚的,领子上多出了一圈灰兔毛,额上加了同样颜色的兔皮抹额,越发显得一张脸雪白中带了点青灰,坐在炕桌前,虽然向宁婉笑了笑,但神情间还是有一缕怎么也抹不掉的病恹恹之感。
眼下她认出了宁婉,“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