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恐怕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怀疑。
惴惴不安的许长安,如果这时候能冷静下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和他经常用来看许道宣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植物受伤了,不种进土里种到哪里?”
老太医没好气地斜了眼许长安,语气听起来就仿佛在回答一个傻问题。
“不,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俩是植物?”许长安手足无措地比划了两下楚玉和段慈珏的方向,得到肯定答案后,只觉得脑内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了。
“很好。”许长安深深吸了口气,企图压制住颤抖的手指。
“这不是武侠世界,这是玄幻世界,人是可以变成植物的,不植物是可以变成人的。”许长安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要冷静,冷静……冷静个屁啊!
“他们俩是植物,那我是什么?!”
指着自己的许长安,简直快要崩溃了。
这个时候也无所谓露不露马脚了,总归被烧死之前好歹得知道自己是不是个人。
抱着这样想法的许长安,并不知道他在外人眼中,除了脸色白了点,说话声音大了点,其余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你这傻孩子,”柳绵以为许长安又犯了浑,关切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你当然是我儿子了。”
柳绵显然没能正确理解儿子的意思。
不过恰巧也阴差阳错地,让许长安误解了。
饱受惊吓的许长安,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我还是个人。”
只要还是人,就什么都好说。
来不及重新组建三观,许长想起方才不小心捅的篓子,险些出了身冷汗。等他绞尽脑汁地想好借口,预备蒙混过关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的人几乎走光了。
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还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长安,”爬墙爬得一身脏兮兮的许道宣,朝许长安讨好地笑了笑,“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许长安下意识想拒绝,不好两个字都到喉咙口了,结果瞧见这个祸害可怜巴巴的眼神,又不由得心一软。
“上来吧。”许长安拍了拍床铺。
意外地得到了许可,许道宣生怕许长安反悔,赶紧蹭了过去,哪知还没碰着床边,就听见许长安道,“先去洗把脸,把自己弄干净了,才能上来。”
哐里哐当地折腾完,许道宣总算是如愿以偿地上了床。两人并排躺着,许长安惦记被送去回春局的楚玉,又担心自己不久前问的问题引人怀疑,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长安。”
许道宣的声音从右边传了过来。
“怎么了?我吵醒你了?”许长安问。
“没有,”许道宣声音低低的,“我睡不着,我想如意了。”
漆黑的夜里,许长安看不见许道宣的表情,却从他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失落。
“到底还是个孩子。”许长安想,他无声地翻了个身,面对许道宣侧躺着,而后抬起手,像小时候他娘经常做的那般,在许道宣腹部轻轻拍着。
拍着拍着,许道宣小幅度的颤抖停止了,他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而均匀。
确定许道宣是真的睡着了,许长安才动作悄无声息地平躺回去。
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既怀疑夜里所发生事情的真实性,又震惊于书童是植物的真相,甚至还担忧自己重生身份揭露后会不会被烧死。
许长安瞪着头顶的纱帱,眼见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了,才好不容易地瞪出点迷迷糊糊的睡意。
“我养的牡丹,不会也是可以变成人的吧……”
半梦半醒间,许长安呓语出声。
翌日,用过早膳,许长安和许道宣先去了回春局,想探望昨夜送来的楚玉和段慈珏。
哪知道看门的麼麽听完了他们的来意,以会耽误药效,延缓病患痊愈为理由,直接将他们拦在了门外。
站在回春局的匾额下,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许道宣提议道:“回府?”
于是大清早急匆匆出门的两个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在回去的路上了。
路过皇城西市的时候,许长安听到一阵喧哗。平素有热闹就凑的许道宣,反常地没有挤过去,反而是加快了步子。
“不去看看吗?”许长安问。
许道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看的。”
恰在此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许长安回过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学子谋杀案的凶手被点火了。
他顺着声音抬高视线,看见一股乌黑的浓烟正翻越过春风楼楼顶,飘扬在青碧如洗的天空下。
“走了。”许道宣拉了拉他的袖子。
许长安收回目光,轻声道:“来了。”
太监宫女及学子谋杀案的元凶伏诛,皇城的禁严令也随之撤了,憋了将近半月的世家公子有钱少爷,不约而同地簇在城门口,颐气指使地指挥着仆从来来往往地搬东西,相互之间谁也不让谁,像是非要把十几丈宽的城门口挤个水泄不通。
瞧见远处的情景,许长安想起那日安子晏提的泛舟来,因而略略侧过头,问许道宣:“去不去城外泛舟?”
许道宣只是摸着腰间新挂的香囊,神情欣羡地望着远处锦衣玉服的公子哥身后跟着的青衣书童。过了好半晌,才回答道:“不了。”
这位以往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大理寺卿公子,好似让一场身边人的死亡,被迫给弄得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原本无忧无虑眼眸,浮现出了属于成年人的坚毅之色。
这个时候,许长安才意识到,许道宣的确是许家出来的孩子。
两人一路晃回了府,没多久,安子晏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