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气爽,无澜山庄风景清秀,千叶亭旁翠竹苍青不减,清风一起,千叶摇曳,簌簌作响。
千叶亭中,树叶翠竹缝隙,隐约看到一名墨绿锦衣男子,长长的发丝由一根同色的丝带随意地系着;锦衣华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修-长的的指骨间握着一个碧色的酒杯,玉石桌上,几壶美酒早已倾空,男子却依然一个人独斟独酌。
一杯复一杯,缓而不急,慢而不断,仿佛要把弥漫在周身的悲伤都化入酒水中,饮如腹中。
星辰步履轻缓地靠近千叶亭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即使五年来,每次这个时候回山庄时,他见到的程在澜都是如此,安静而压抑。
五年的时间,曾经年少沉稳的少年已经长大,更加内敛深沉,言语举止间的威慑不散自发,给人予无形的压迫,只是孤单一人时,深沉中平添了一抹落寞。
无声地叹了口气,星辰走进亭中,躬身作揖,轻道:“庄主,皇上来密旨了。”
玉石桌旁,举杯抿酒的男子仿若未闻,左手斟酒右手执杯,优雅轻缓地递到唇边,又是一杯清酒下肚。
星辰知道,那是陈年的竹叶青,入喉清冽,陈酒的后劲却的很足。
“庄主……”忍不住地,星辰又低唤了一声。
“既然是密旨,便无需张扬,来了,看过,也就罢了……”程在澜静坐举杯,头也未抬。
所谓密旨,也无非是让他早日恢复商贸,但是都过去五年了,轩辕家就不能有自己的商贸?既然轩辕锦你选择偷懒,那么这个时候就必须淡定得了!
星辰顿时有种无力的挫败,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自家庄主能这般视圣旨于无物吧?也许轩辕锦就是因为知道会如此,才选择以密旨的形式吧。
说来,庄主与那深宫大殿中的皇帝其实并无多少交情,五年五次密旨,皆被无声的扔在一旁尘封而没有龙颜大怒,天家威严,轩辕锦没有怪罪下来,多半是看那人的情面吧?
瞬间的是失神,星辰再回神时,只见原本坐着饮酒的男子已经起身,负手而立,挺拔的背影,背对着自己,目光不知飘落何方。
“把日朗叫过来吧。”
许久,就在星辰自觉的正要离开的时候,亭中传来一声淡淡的话音。
日朗听到星辰传话的瞬间,怔楞了半响,而后才匆匆迈步向千叶的亭的方向走去。
翠绿的细竹,稀稀落落的长在六角亭四周,日朗在亭外看到站立在亭边望着远方的墨绿身影时,顿了片刻,才重新迈开脚步。
“庄主……”日朗躬身,神色恭敬。
程在澜闻言转过身,微微点头示意,道:“坐。”
日朗闻声坐下,目光低垂,不敢直视程在澜,这个敏感的时刻,他无法猜想程在澜单独叫他过来又何事。
程在澜给日朗斟了杯酒水,又将自己身前的酒杯斟满,仰头饮尽,玉杯轻磕玉石桌,发出一声脆响。
“日朗,你能给我讲讲那天的事吗?”
五年前,程在澜醒来的那一刻,正身处无澜山庄静心阁,他居住了二十年的寝室。
在场的人,永远都忘不了程在澜睁开眼睛后的情景。
男子睁开眼睛坐起身,眸子黑如子夜,幽深而平静,转头环视了一眼房中所有的人,只问了一句:梦千寻呢?
房中一片死寂,低垂的头,没有人敢接话。
他没有再问,只是在众人离开房间后,策马四天四夜赶到京城宰相府,视线中漫天的白纱飞舞的纸钱,男子直直地倒在宰相府前……
一场大病,程在澜回到无澜山庄,接管家业,成为庄主,平静的一切,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更不曾出现在他的世界。
所有知情的人缄口不言,不敢在庄中提及有关那个人的一丝一毫,即使他们心里都明白:庄主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给我讲讲那天的事。
庄主终于愿意面对了吗?
日朗眼中不禁酸涩,急切的点头,开始讲述那天他所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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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即使玄灵族的人已经深居玄灵谷,但是风悠然却坚持每年在九月十五的这天踏进无澜山庄,直奔山庄东边的静心阁。
然而今年,风悠然踏进无澜山庄门槛的时候,微微地皱了皱眉,隐隐中似乎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摇了摇头,风悠然觉得自己多想了。
提着手中的碧潭壶,风悠然对庄中的仆役一一点头笑过,不紧不慢地向静心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