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风有一种可以渗入骨头的寒冷。
九十九朝记起自己刚从这幅身体中睁开眼的时候也是这么寒冷,御门院不会给圈养的素材太多的照顾,放置他们的地方门窗都会被风吹得斑驳脱落。那样一大帮营养不良的侧室的孩子们缩在一个院子里,就会在冬季相互依偎着取暖。
不过这也是不得已才那么做的,因为所有的小孩其实都是相互竞争的对手,很小的年纪他们就清楚要为生存努力的事情了。
九十九朝经常独自一个人溜出房间,跑到就近水庭里的一个角落呆着,看着小动物发呆就能消磨一天。
御门院的宅邸很老旧,因为是阴阳师世家所以会对阵地的术法所有钻研,因而飞入围墙的小动物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动物。
褐色羽毛的小鸟在冬季到来前撑不过严寒,它们就会变一种模样。羽毛下的身躯会有奇怪的起伏,肌肉隆起后不到半天就变成了一种身体有着倒刺、触须,鸟喙其长有尖牙,双眼开出植物般的花的异形动物。
当时九十九朝虽然脸上是瞪大眼睛的好奇模样,但内心已经在疯狂刷屏,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地自问,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呕。
后来长到岁数的小孩都会被拉去玩笼目歌的游戏,蒙住眼睛的家主哼着调子,如果形容出了走到他身后的孩子适合做什么素材,那个孩子的头就会掉下来。不想死的孩子们就会想尽办法激发出自己身上的术式,或者在游戏里作弊害死其他人,结果他们不知道成功的也只是转为高一等的备用躯体,失败的照旧一个下场。
面对这样的日式恐怖,九十九朝那时候因为灵肉不合就像是看恐怖片一样,只觉得恶心但又没有很深切实感,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溜。
御门院的人在他眼里,其实就和诅咒没什么两样。
随着秘密的术式消耗越来越大,侧室能用的孩子越来越少,虽然不见家主有多少着急,但他还是很快计划了出逃的时机,也摸清了何人到访的时候御门院需要把这些阴暗面撤掉摆出好好世家的样子。
这些都不难,唯一难的是如何让上门拜访的咒术师另眼相看。
每天都被恶心玩意辣眼睛的九十九朝晚上睡觉就在脑海里把额头顶在写满式神的书上,一页页看过去洗眼睛。
那时候大阴阳师还不能和他沟通,他只能一边感觉着大阴阳师流动的力量设想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然后心里犹豫不决。
最后在他准备长到该参加笼目歌的那一年时,外界的咒术师登门拜访,九十九朝站在水庭后的灌木丛里,皱了皱眉,还是定下了决心。
即使失去记忆,他也是个一向好强而持重的人,可毫无力量的他,现在不得不向那个虚无又莫测的梦境尽头发出请求。
【安倍晴明,请将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故此便有了后来的一切。
九十九朝从回忆的走马灯里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薨星宫被破开的地面。
地宫位置很深,近乎几层楼高的厚重地层都是被纯粹的力量打开的,他躺在地上仿佛就像是躺在一个巨大的井底一般,望着流云的蓝天。
很冷,却又很像五条悟刚刚看过来的眼睛。
和伏黑甚尔的三度交锋,九十九朝都落败了,不过让他倒下身的倒不是五条悟气势的压迫,而是他的伤势重到了一个程度,加上强行把安倍晴明给按下来的原因,他才倒下的。
伏黑甚尔想要杀掉他的时候,安倍晴明不可能坐视不理,是九十九朝自己阻止了这个大阴阳师的动作。
住手,安倍晴明。
一滴水滴落到从来平静的池水上,泛着月光的涟漪倒映着安倍晴明沉下来的脸色。
“如果天赋不能控制,那我情愿不要”——这样的话虽然不是戏言,可生死关头九十九朝也不是不知道变通的人。
只是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打败禅院甚尔。
到了这个时间,无论是把安倍晴明放出来,还是五条悟一副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重回战场,都来不及了。
他和伏黑甚尔打了那么久,往前还有这个术师杀手和夏油杰、五条悟对战的时间,他会见星野一文的时间。
那么长的时间里,九十九朝在这个堪比咒术界心脏之地,只等来了五条悟。
显然,不会有支援再来了。
少年思考得很快速,所以他在倒下后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对那个变得更强的伙伴发动了束缚,态度果决非常。
【:“五条悟,帮助我,杀了这个敌人。”】
九十九朝知道自己不需要利用束缚,对方也会那么做的。
但他不能再拖着时间了。
薨星宫里静悄悄的,五条悟和伏黑甚尔老早就从地宫里打到了外面,打架的动静传过来的时候也只是让地面震了震,粉尘从天光中簌簌落下。
少年慢慢撑起自己,地面上是他刚刚用血绘制的束缚术式,他整个人坐在这个血腥的术式中间,忽然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了薨星宫中央巨大的树木。
夕阳西下,逢魔之时,同化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