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陆召,陆召垂着眼,眉头随着唐开源的絮絮叨叨越皱越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白历以为真的到了今天,自己或许会感到难堪,也或许会感到终于解脱,但当他真正看着陆召的脸,他发现自己没有想法。
他的思维似乎已经脱离身体,隐没进黑暗的宇宙。
那里没有星星。
他落入一片泥潭,泥潭里有暴戾、有愤怒、有不甘。噩梦中他的灵魂曾在里面挣扎,但现在泥潭已经没顶,几乎要将他掩埋。
陆召的眉头越皱越紧,记忆里出现的画面多了起来,似乎额外的回忆随着唐开源的声音强加进脑海,这让他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太阳穴跟着跳了起来。
带着酒味的信息素压过了周遭的一切,陆召下意识张开嘴,遵从本能脱口道:“白历。”
陆召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他抽不回手,身体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只有嘴唇张合,又喊了一声:“白历。”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压力猛然压下,仅仅一瞬间就将酒味驱散,陆召感觉到唐开源握着自己的手一抖,那股被牵引的感觉骤然消失,陆召回过神,额头起了一层汗,定睛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白历的手覆盖上来,扯着他向回收。
“手拿开,”白历的声音很轻,和他不受控制狂飙的信息素毫不相符,“别碰他。”
这股劈头盖脸就压得人无法喘息的感觉唐开源并不算陌生,他的笑容僵在嘴角,几乎下意识就想后退。
年少时不愉快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如果对于唐骁来说白老爷子是一座压在头上的大山,那对于唐开源,白历无疑是一座少年时永远不可超越的高峰。
这位异性哥哥仿佛天生就是“强悍”的代名词,他总是顶着那张招蜂引蝶的脸穿梭在贵族华光交织的舞会上,穿着那身另许多人羡慕憧憬的军礼服,轻描淡写地投给唐开源一瞥。
贵族的小姐少爷们总是议论着谁有幸能和这样的白历结婚,每到这时,唐开源的名字也会被顺带着提起。跟在后面的永远都是那句话——“就算是亲兄弟,也不是个个都有出息”。
白历曾经是一道光,将唐开源映得晦暗不堪。
那道光曾一度勇往无前,披荆斩棘,战无不胜。
但现在……
唐开源站在明光闪烁的宴会厅,看着白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又顺着向下划去,目光落在白历的腿伤。
他心里忽然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现在,白历已经熄灭了。
唐开源重新去看白历的脸,那双曾经投给他轻蔑眼神的双眼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敌视,警惕,愤怒,狂躁。
那不再是记忆里骄傲如初的眼。
唐开源庆幸之余又有些失望,他此次回主星,也有想再和曾经压自己一头的白历交手的心思。他知道陆召和白历结了婚,一想到白历这些年在外并不怎么好听的名声,就替陆召觉得惋惜。
此时此刻白历的信息素里的攻击性压根无法克制,这种狂躁的alpha怎么可能给自己的omega该有的呵护和体贴?
“白历先生,”唐开源的声音里待着一丝不满和愤慨,“你怎么能这样用力的握他的手,陆召和你不一样,他是要开机甲的。”
白历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神经崩断的声音。
陆召的手被捏得很疼,但却并不觉得痛苦。白历的手心有熟悉的温度,他缓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五感回体,而不是陷入脑海中巨浪一般的回忆里。他的头还在疼,听不太清唐开源和白历的对话,但感觉得到白历的不对劲,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没事儿,白历。”
但紧接着,一股裹挟着狂怒的信息素冲的他一阵心悸。
他听见白历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怎么任他握你的手啊。”
很小声,很委屈,很害怕。
信息素暴涨,却并非稳定的输出。
不可控制的alpha信息素带来巨大的压力,司徒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狂躁敢随即被牵连起来,头痛欲裂。
“疯了!”江皓的声音传了过来,“疯了!白历,你他妈易感期了!”
司徒的余光看到弟弟司懂已经承受不了压力,捂着头蹲下身去,周围omega的惊呼声和alpha的低吼声响成一片,贵族圈里已经没有几个白历这种等级的alpha,此时此刻,这股带来暴虐感的信息素几乎让在场所有alpha陷入焦躁和痛苦。
“得拦住他!”司徒想扑过去把白历拉开,大声喊道,“白历易感期就他妈是个炸弹!他失控了!”
另一道信息素猛然飙起,和白历发起对冲。唐开源向陆召伸出手,急急叫道:“陆召,你得先离开这里!Alpha易感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快走!”
众目睽睽之下,白历抬起腿朝着唐开源就跺了下去。
陆召的脑海里还回响着白历的那句话。
“你怎么任他握你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