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儿?”罗家楠不屑嗤笑,“卞钰那公司是做再生资源回收的,动辄大几百万的合同,两万块钱可能都不够他请客户吃顿饭……这孙子动杀心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我估摸着是正好赶上挨陈队揍这事,他就想着连他哥带陈队一起霍霍喽。”
眼镜片上映出文档中闪烁的光标,祈铭对着电脑屏幕叹息道:“如果早一点抓到他,也许就不用死人了。”
听那话语中透出的医者慈悲,罗家楠抬手搓搓他的背,劝慰道:“嗨,那卞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话不该这么说,但我觉得啊这是他的报应——卞钰那孙子就一天生的狼崽子,哪怕卞军割自己的肉去喂,也特么喂不出颗人心来。”
是啊,祈铭默叹,生而为人,但有的,却长了颗畜生的心。就像当初在他头上动刀的那家伙,虽然他没能看到对方的容貌,可被黑暗与剧痛包围时,那股子野兽身上沾染的腐肉气息却直贯鼻腔。其实味道并不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他当时身处于一家屠宰场的车间。也正是凭借对味道极其精准的判断、以及被绑在车后备箱里时听到的道路广播,他才能用盲文准确的向外界传递信息——水牛城、屠宰场。
他的沉默令罗家楠略感不安,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轻声问:“想什么呢?”
祈铭摇摇头,摘下眼镜置于桌面,侧身将疲惫的身体倚到罗家楠怀里。他很喜欢这种静静依偎的感觉,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过去的一切都仿佛烟消云散。那些血与泪,恐惧与绝望,都可以被对方胸膛的温度所融化。
而他现在这种主动寻找依靠的乖巧模样也是罗家楠的最爱,于是慢慢扳过对方的脸,低头向下靠近,反正屋里没人,正好——
“师傅,我——”
听见高仁的声音,祈铭猛然坐直身体,头扬的过快过猛,脑瓜顶“哐”的撞上罗家楠的下巴。上一次被祈铭这么狠撞一下,还是刚认识那会被对方当快递员使唤送电脑的那次。
这一下给罗家楠疼的,叫的都不是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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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尽快拿出更多的证据以便审讯卞钰,鉴证的加班加点赶进度。凌晨三点多杜海威下来送资料,看罗家楠四仰八叉的瘫在单人沙发里、睡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祈老师,我怎么看罗副队下巴好像歪了。”
杜海威感觉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罗家楠的下巴平常能看见中间那道代表男子气的浅沟,现在沟肿没了,又因为肿的位置稍稍偏右,看上去下巴就会有点歪。
“他自己不长眼撞的。”
祈铭知道自己脑袋硬,却没想能硬到给罗家楠下巴撞肿。不过想想对方当时那一声杀驴般的惨叫,必然是撞得够狠。真到伤得下不来床的时候,罗家楠妥妥是一声疼不吭的硬汉,可这种小磕小碰的,嘿,且得让这孙子小题大做一番。另说罗家楠的下巴也是够硬,他脑袋磕肿了,隔着头发能摸到个包。
基于祈铭动不动冲罗家楠晾解剖刀的习惯,杜海威不便多做评价。这俩人肯定是谁也离不开谁,但罗家楠嘴欠,祈铭嘴冷,反正他是没法想象这俩人独处时的状态。走过去将鉴证报告放到桌上,他指着被红色记号笔圈出来的部分说:“除了车头保险杠,后座上也出现了荧光反应,不过不是血迹,是精斑,我个人认为是卞钰自己遗留的,取样放物证室待检架上了,麻烦你们再做个DNA对比。”
“啊?哦,好,等高仁睡醒了就做。”祈铭说着话,起身朝存放各种试剂的柜子走去。
杜海威看他拿了瓶离液剂出来,好奇道:“你要做蛋白分解?”
“不是,我……你把东西放那就行了,我先出去一趟,一会看。”
说完,祈铭匆匆离开办公室。到停车场拉开罗家楠那辆Jeep后车门,爬进去给车后座上上下下擦了得有五遍,他才算松了口气。刚听杜海威提起车后座上的痕迹,他突然想起发生在这辆车上的某些不可描述的过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天跟陈飞似的,车被鉴证里里外外抹个遍,后座上不照出副敦煌壁画都特么新鲜!
他可没罗家楠脸皮那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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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法医和鉴证的通宵,悬案组办公室里的灯也彻夜而亮。不用麻烦挨个追查照片上的女人都是谁了,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移动硬盘里有个Excel文件,详细记录了事发时的时间、地点以及受害者姓名,包括对方的身份证号,共计十二人。看起来卞钰的控制欲并不局限于摧毁受害者的尊严和人格,他一条条记录下来,以供回味。
记录表上的时间最早可追溯到二十二年前,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正是林凯茹。林凯茹的相片也在那一摞其中,林冬单独挑出来,看着她那青春靓丽且绝望恐惧的容颜,心里对卞钰的厌恶愈加强烈。
旁边传来唐喆学的哀嚎:“哎呦呦呦~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歇会眼睛,再看下去得特么瞎了。”
光盘、U盘、移动硬盘,里面加起来得有四五个小时的视频,都是照片上那些年轻女孩被施暴时的录像。卞钰没拍自己的脸,事实上除了某个特殊部位的特写,他可以说没对着镜头多露一片肉,甚至连句话都没有。所以如果这些女人里没一个愿意站出来指控他强奸的,即便是找到影音图像证据,也无法给他定罪。
听唐喆学跟那嗷嗷,一旁的岳林有预感自己肯定瞎的比对方快——母胎SOLO,大半夜看这个……忒刺激了点吧也!可还必须得看,这些都是证据,是能把那个衣冠禽兽的畜生钉死的证据!
视频里的内容证实了先前的推测——对于某些受害者,卞钰的兽行不止一次。视频独缺林凯茹的,想来是那会电子产品还未普及,卞钰只有给她拍照“留念”的方式来对对方进行恐吓。还不说视频,就光这些照片一旦被公诸于众,女孩们的后半辈子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唐喆学伸胳膊问林冬要眼药,见对方毫无搭理自己的态度,主动起身过去拉林冬的办公桌抽屉。眼药水一直都放在抽屉的右下角。失去七位战友后没多久,林冬被诊断出患了干眼症,还有花眼。从此他便与眼镜为伴,尽量少看液晶屏幕,为保持视力问题不会断崖式恶化。尤其是和唐喆学在一起之后,他更注重保护视力,像这种看视频证据或者看监控的活儿,他尽量交给底下的年轻人来做。
不能瞎,瞎了就看不了唐二吉同学那张帅脸养眼了。
TBC
第一百二十章
被拍在肩头的手掌弄醒,祈铭忽的坐起,睡意朦胧的辨出眼前的模糊轮廓属于林冬。长时间的疲劳用眼使得视力持续下降,他刚认识罗家楠那会才六百度近视,现在将近一千度,加上一直就有的两百度散光,摘了眼镜基本处于五十米外人畜不分、五米外雌雄莫辨的状态。如果不戴眼镜走路的话,感觉地上哪哪都是坑。
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递给祈铭,林冬抱臂靠在办公桌边等他醒神。和祈铭的高度近视不同,他是花眼比较严重,只有不到二百度的近视。摘了眼镜也能正常生活,就是看近的东西、尤其是手机电脑上的小字必须得戴眼镜。有一次祈铭去悬案组办公室送资料,看林冬不知道为什么没戴眼镜看手机,脸快贴手机上去了,眼睛眯成条缝,还得稍稍斜眼看。
学霸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