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宁听到他压抑的哭声,怔怔抬手,迟疑之后摸上自己的颈后,那块遮盖贴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苦涩。昨晚答应季饶的提议后,他甚至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真正被这人知道了,才觉分外难堪。
“……你哭什么?”
叶怀宁喃喃道:“被挖了腺体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难过,你在替我难过吗?我不需要。”
季饶颤抖着握住他的手,一再哽咽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怀宁,对不起。”
叶怀宁没有抽出手,任由季饶握着,在季饶抬起满是泪和痛苦的双眼看向他时,避开了目光,缓缓闭眼再睁开:“季饶,你不必这样,真的不必,我根本没想让你知道,挖我腺体的人不是你,我就算要恨,恨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可他对季饶是有怨气的,虽然他根本不想承认。
“痛吗?”
季饶看着他,嘶哑的嗓音里勉强挤出这两个字。
叶怀宁一怔。
季饶是第一个问他痛不痛的人。当然是痛的,那样的痛根本生不如死,可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季饶抬手,不断颤抖的手指摩挲上他颈后的那道疤,叶怀宁下意识地瑟缩,被季饶冰凉的指腹触碰到禁忌处,用力握紧拳头。
“别碰我……”
季饶收回手,再次低了头,喉咙里滚出带着哭腔的声音:“怀宁,我错了,我是个混蛋,我言而无信,我答应了会护着你,我没有做到,我因为别人耽误了救你的时间,我到了今天才知道你遭受过这些,……你这样要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
季饶已经彻底失态崩溃。
他从没这么绝望过,即使叶怀宁不要他,叶怀宁说不会原谅他不会回头,他也可以安慰自己是他还不够努力。但是现在他终于知道叶怀宁都经历过什么,他永远不可能回到那个时间点去救下叶怀宁,永远不可能补偿给叶怀宁,叶怀宁颈后的疤痕会一直在,他心上的那道伤也会一直在,叶怀宁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和折磨,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
所有的后悔、自责和道歉都是多余的。
叶怀宁愣了愣。
他想起来了,季饶确实说过,那次他被叶怀安掐了脖子,季饶一再提醒他离叶怀安远点,他说他不怕,说季饶是他的Alpha会护着他,季饶答应他了,最后却没做到。
嘴里一阵发苦,长久的沉默后,叶怀宁终于问出了那个盘亘在心里已久的问题:“……你以前,根本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三年,你心里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个人,你为了他,醉生梦死游戏人生,连音乐梦都放弃了,他回来你立刻就和他在一起了,我成全你们我放你走,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季饶哽咽摇头:“我喜欢的人是你,早就是你了,是我蠢一直没发现,我对你不好,是我太自私了,习惯了享受你对我的好,总以为怎样你都会要我,所以不肯付出,不肯对你好。你让我走不再理我,我才慌了神,我们分手以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再靠近你,想要你给我机会,又怕烦着你不敢做太多,我知道现在做的这些没用,可我忍不住不做,如果你能够好起来,从今以后再不理我也没有关系,我做什么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有负担,你只要好好的,我只想你以后都好好的……”
说到最后季饶已经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叶怀宁心头更苦,他不想听这些话,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和季饶早就划清界限,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他不要这个人就是不要,绝对不会再心软。
叶怀宁的声音淡下:“过去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不会再怨你怪你,你也别一直记挂着,学会了怎么爱人好好去对下一个吧,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你出去吧,我想睡觉了。”
“怀宁……”
“你出去吧,不想烦着我就别再说这些。”叶怀宁坚持道。
季饶用力掐住掌心:“……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
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叶怀宁躺下翻过身,发呆片刻,头埋进被子里,蜷缩起身体。
季饶一直在客厅里守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叶怀宁说话时的眼神、歇斯底里痛苦的模样、那道狰狞的伤疤,不断在脑子里重复出现,心头蔓延苦闷和疼痛几乎要将他溺毙,……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一帮叶怀宁?
早晨八点多,唐敏打来电话,语气焦急地问:“季饶,叶总还在不在你那里?一大早就有警察去叶总家里和公司,说叶总涉嫌故意杀人致人重伤,要带他回去调查,我没跟他们说昨晚他被你带走了,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那里去,到底怎么回事?”
季饶捕捉到关键字眼:“叶怀安没死吗?”
“没有,听说是重伤,昏迷不醒还在抢救。”
季饶稍稍松了口气,叶怀安该死,但不该脏了叶怀宁的手。
“我知道了,没事的,叶总在我这里,还没醒,一会儿要是有警察来,我会跟他们说。”
“真的没事吗?他们说人证物证都有……”
季饶打断了她的话:“敏姐放心吧,昨晚叶总发情期,受了刺激,神志不清醒,他应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没再追问:“好,我现在联系律师,之后如果要去警局和我说一声,我带律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