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烦死了!票子票子票子,就知道票子!”
被叫做“大发”一回话,池渔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觉得老太太说话不太对劲。
这两人讲的是普通话。
那种让人浑身不适的隔阂感就像在现场听人排练广播剧,配音演员尽可能地从语调、措辞模仿着乡土气息,却忽略最基本的语种因素,对话皆是标准普通话。
连马场饲养员的普通话都夹杂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这座地图上不显示的村庄居然有人讲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无论哪个角度看,事情都透露着诡秘。
理智告诉池渔,她应该就此收手,趁早回马场。
她又累又饿又渴,陪陶吾来看“过世的老奶牛朋友”根本是头脑发昏,一时冲动。
她甚至拿出了手机,准备给安兆君发定位。
陶吾从破破烂烂的牛栏走出来,有气无力:“都没了。”
池渔懵了下,顺手装起手机,“什么都没了?”
“孩子。”
池渔:“……什么?”
“两个孩子,都没了。”陶吾揉揉鼻子,“还有老朋友们,都被拿到镇上卖了。”
池渔嘟囔着“都什么玩意儿”,想也没想取下她的帽子,仔细分辨她眼睛里闪烁的是星光,还是水光,“别哭啊,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我年纪很大。”陶吾笑,“我才不是孩子。”
“对对对,你不是,你是爱护动物的热心市民,关爱众生的仁兽驺虞。”池渔斜视亮灯的后方,屋里一男一女的吵闹声不知何时停息了,她压低声音问,“那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
两人像来时那样静悄悄溜出村庄,踏上了回崖上的缓坡。
池渔以为这次由陶吾领头的意外之旅已圆满结束。
她的收获甚至比预料中丰富,并且高效。
也没必要再找齐大发,核实他是不是因为老奶牛年老体弱,不产奶也不能做农活,索性抽筋拔骨完全榨取剩余价值。
“回去我问问安导现在好不好回城,明天我们可能往蒲昌海走。是往那个方向,不一定进蒲昌海。”上了坡顶,池渔主动说,“我们下一站是天助镇,我看地图是在蒲昌海和雄关市之间。”
“我以为至少留一两个。”陶吾忽然说,话音又带起浓重的鼻音。
池渔蓦地停下脚步,“……怎么?”
“我醒来好久了,只见过一个寿终正寝的,就是我见你那天的小鳖。”陶吾说,“以前很多,我好容易吃到饱。可是现在没有了。”
池渔努力从她话里理出逻辑。
“天生天养,天收我吃。”陶吾愁闷地敲着额角,“现在怎么那么难?我好饿的。”
“……问你个问题。”池渔拿开不安分的爪子,扳正她下巴,迫使她面对自己,“你不开心是因为你没吃到老死的牛……?”
她记得很清楚,陶吾说“差几天就能寿终正寝”前,有一个很明显的舔唇动作,但她没深究这动作的含义。
“是啊。”陶吾迎着她的目光,仍是一脸伤春悲秋,“没天理,人类怎么就不能等它们自己走了,为什么一定那么着急杀了它们?”
池渔气笑了,把拿了一路的防风衣塞到她怀里,比照了下湖泊的位置,转身往后走,边走边给安兆君发好友申请。
安兆君很快通过好友验证,发了个问号。
池渔打开位置共享,但地图指针上下左右跳跃了半分钟,提示“无法获得准确定位”。
“池渔渔。”陶吾在后面小声叫她。
“干什么!”池渔粗声粗气。
“方向错了。”
池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