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族翼侯爷没救下人,眼睁睁见那位年轻的北川侯爷抱着自家师爷一道死了,气的跌足。“这大隋朝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朱雀手下的兵呢?这大隋与当今天下的将士,足有百万众,都在他手中握着,他人跑哪儿去了?!”
他带来的三百金丹修士与数十武林高手忙着厮杀,无人答他。
鹤族翼侯爷的怒吼声落在烟尘中,在这晦暗天色中袅袅不肯消散。
“那个,翼侯爷,您终于来了……”东方楚自界碑石后抬起头,双目红肿,显然刚哭了。“还有某在此。”
“你个不能打不能杀的纹鸟来了又有何用?!”鹤族翼侯爷再次跌足,但到底不忍见他一人苦苦支撑,亲自拔刀来寻他,沿路替他上百名叛兵。
鹤族翼侯爷一向齐整的衣冠也染了血与尘,神色焦躁。“叶慕辰呢?”
“逐吾等的殿下去了。”东方楚语气奇异。“你来晚了,方才那位国师大人说,他不是什么九嶷山山主,也不是叫做崖涘,而是当年那位大隋朝的殿下。”
他一提起‘国师‘二字,鹤族翼侯爷眉头就是一跳,待听到后面一句,更是眉头高耸。“那位殿下不是个女子吗?”
鹤族翼侯爷又追问了一句。“你当真没瞧错?好好的一位长公主殿下,怎会突然变成了九嶷山山主?”
“王爷你还是不明白,”东方楚笑得更奇异了,唇角上翘,双目却红肿的睁不开。他一向倜傥的外貌荡然无存,脸上挂着烟灰,只有那声音依然清澈。“那人既是大隋朝的殿下,便证明当年民间广为流唱的预言不虚,先帝骗了我们三十六家,骗了所有人。那名殿下,自出生时便是男儿身,历来都是位皇子。大隋朝压根就没有什么韶华公主……哈哈哈!”
东方楚大笑出声。
“为了一个男儿身的皇子殿下,你我皆未成婚,三十六家中只有神鸦偷偷娶了妻,却在九嶷山叫那位殿下一怒之下杀了。”
“吾等做错了什么?兢兢业业地治理藩地属国,给大隋朝纳贡,在边陲塞外一住就是三百多年……”东方楚语声转为凄然。“却叫南氏蒙骗了这么久,直到最后才告诉我等,那凤凰诏令是假的,只是为了将我等齐聚于这西京城!”
“西京城有何物?”鹤族翼侯爷拧动长眉,神情不悦。“东方,你说话要仔细些,国师是国师,殿下是殿下,怎地听你话语意思却是故意将我等骗来此处?”
“你要说骗,那便是骗。”东方楚虽然与苏文羡幼时接触不多,却与他大哥苏晟关系极好,眼见得他当作幼弟一般的小苏也惨死于此处,心中激愤,语气便相当地怨恨。“那位殿下说,我等原本是上界神将,若想归位,便得先在这里死一死。只有死了,才能归灭。”
“翼侯爷,您愿意死吗?”东方楚逼到他鼻尖底下问他。
鹤族翼侯爷眼皮跳了跳,手指痉挛似的微张,瞳仁微缩。“他当真如此说的?”
“……我骗你作甚!”东方楚却像是失去了全身气力,人突然间懒下来,耷拉着肩头,红肿的眼睛缝隙里又隐约有泪水渗出。“小苏死了,鸿鹄死了,我们一共来了七人。枭鸟在何处?鹞鹰呢?白海可还活着?”
“都死了。”鹤族翼侯爷沉声道。“鹞鹰身子骨还没将养好,在出城楼的时候叫人墙挤压成一块肉饼。枭鸟在来西京的路上遭遇雷击,在雷火中展翅变成了一座图像,倒像是成神了。白海……”
“白海如何了?”东方楚追问。
“白海先前随仙阁一众低阶弟子战于西京城外,直至海边,叫海潮吞没了。有金丹期修士亲眼见他自海潮中升起,周身散发白光,像是冲着极南边去了。”
“……都死了,都归天了。哈哈哈哈!”东方楚笑出了眼泪。“那人果然说的不错。我等赴的这场约,是生死约。”
“天地都毁了,无数城池一夜间变作黑海。”鹤族翼侯爷语声沉沉,入鬓的浓眉高挑,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穆。“我等想必是不能够回到家乡见父老了。恐怕即便回去,也不再有家乡。”
翼侯爷目光深远,投向这看不见尽头的黑天。良久,道:“兴许那人所说是真的。小苏方才也当真化作了一只雪鹰,他手中那杆红缨长/枪,我从未见过。”
东方楚一怔,随即又恍然抬起头,看向黑云密布似乎永远也撕不开的黑天,耳边是轰鸣的雷声,城门上是奋力朝下推动巨石与燃烧火把的叶家守城军。一簇簇火把带着浓烟投入城下叛兵。
下界数百个凡尘属国,每一个国度都有人在叛变。似乎一夜之间,自从大元帝君从九嶷山携这位白衣道人来到西京城后,这天地便变了。
天色暗沉。再也看不到日升。没有月华透出云层。雷电与白电一刻不歇地交错劈裂凡尘地界。四海潮水翻涌,就连这座西京城,也倒灌入黑色的海水。
浪潮中百姓四散逃亡。守城军们困兽一般徒劳地守在西京四处城门,从叶大至叶末,叶家军中有名姓的将领一共战死了十一人。叶慕辰麾下负责枭首与谍报线的夜字军中,亦伤亡惨重。各支叛军仍在络绎不绝地沿着官道朝西京城飞驰而来。
一艘艘载满了兵马的船,渡海而来。自东胜神洲登陆,在南赡部洲边陲肆虐屠杀。
西牛贺洲的人身高九尺,从旷野中聚集妖魔,成群杀来。天空中长满双翼的兽成团地翻滚着战在云层中,分不清脚下踏云的是谁家的兽,是妖是魔。
大隋前朝皇宫中藏了数百年的仙兽们也悉数化形,与那些妖兽厮杀在一处。
兽与兽斗。人与人战。仙魔齐出。
天地变得混沌。
这仿佛是一场灭生的战。
“东方,本侯恐是鹤族最后一人。今日得以代宗族站在此处,参与这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吾心甚慰!”翼侯爷声音沉沉,终于自这一切沉寂中抬起头,平生第一次如此孤注一掷。就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筹码的浪子,喝到烂醉,叫人扔在市井泥沟里,心下却莫名觉得畅快。
东方楚抹了黑灰的脸抬起,微微动容。
更远处,叶慕辰的那个便宜姐夫百变星君终于赶到,手中撕裂阵法,护送他娶的这名凡间女子及红尘中的岳父儿女,狠狠将这四人推入传送阵中。
“速走!”百变星君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