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好不好?”
任何话加上这仨字,都会莫名变得柔软,化命令为商量。
再吃一个,好不好?
让我喜欢你吧,好不好?
再玩一个时辰就睡觉,好不好?
陈白术却是一个激灵,抖得分外夸张,比风中的木槿更加花枝乱颤。他拍了拍葛布窄袖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这人就是这般古怪,不吃硬也不吃软,甚至他觉得司徒器这腻歪人的语气有一点淡淡的恶心。
真不知道现在大启这种男子皆以面若好女为傲的风气什么时候才能终止。
真的会有人欣赏吗?
祁和……
就很欣赏啊。他看着明明整个人已经尬得要炸毛的白衣少年,努力强迫自己去说这样的话,就觉得分外有趣,并再次起了逗弄之心。连祁和自己都觉得自己约莫是有些变态,或者说是恶劣的,可他还是得说实话,这样的司徒器qiao实有些可爱。
祁和难得主动与少将军搭话道:“为什么不能告诉你大哥呀?”
司徒器再顾不上什么神医不神医的,思路跟着祁和略带吴腔的软言软语就跑了。祁和的声音一如他孱弱无害的外表,带着说不上来的如沐春风,若低吟浅唱,余音绕梁。司徒器微微垂目,想要用长发遮挡住自己已经透红如血玉的耳根。
可也因此,司徒器的视线焦点顺势下移,不可避免地扫到了祁和暴露在外的曲颈,天鹅般白皙修长,还有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再往下……
“咳。”司徒器咳了一声,掐醒了自己,不想让红晕继续蔓延,强行转移话题,对祁和反问道,“若签下字据的是你,你会与我阿兄说这些?”
“为什么不?”祁和却不走寻常路地歪头。
他不仅会说,还会直接把字据交给司徒品买单。他现在付出的一半身家,只是权宜之计的垫付。祁和既不想当冤大头,也不想当个圣人。命是谁的,自然就该由谁来还。
祁和相信,以史书记载,和他这些年对大将军司徒品重诺性格的了解,他是不会赖账的。当然,若司徒品真的不认,那就是祁和看走了眼,他会自认倒霉,只是以后该利用司徒品的时候,再不会手软就是了。
总之,对于一心回家的祁和来说,怎么样都是稳赚不赔的。
司徒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祁和刚想说“现在你总相信了吧?我对你哥真的没有意思”,就听司徒器已经自我脑补完善,并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们已经到了这般不分你我的地步了吗?也是,对亲密的人,自是无须客气。”
祁和:“……不是。”
司徒器回避了与祁和继续讨论祁和到底和他大哥有多亲密,他!一!点!都!不!想!听!
“把华疾医的机会就这么让出,真的没有问题吗?”司徒器的智商在经历过种种打击与三观重建后,有了显著提升,特别会抓重点,岔开话题。
祁和只能回了司徒器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无辜,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显露出再标准不过的茫然。
像极了过往祁和准备坑司徒器时狡黠的样子。
过去的司徒器,每每看到祁和这白莲花的样子,准会一蹦三尺高,如临大敌般恨得牙痒痒。但是如今再看,司徒器竟开始觉得祁和只是有些促狭,他连促狭都如此可爱。
人就是这么一种双标的生物,司徒器已经认命,自己大概没救了。
两人并立于木槿树下,为了方便交谈,已不自觉地越走越近。司徒器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声说秘密”,一边脚下迫不及待地再次朝着祁和大步挪去,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不能再近。
哪怕闭着眼不去看祁和,司徒器也能闻到来自祁和身上淡淡的药香,苦涩中带着回甘,让他浮躁的心都不自觉的平静了下来。
司徒器的袖子几次擦着祁和的宽袖而过,一个绣鹤,一个纹云,再般配不过。
少将军的脸终于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他开始有些后悔靠得如此之近,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退回安全距离。
祁和看了眼一上午都奇奇怪怪的司徒器,还是小声配合:“怎么?”
“我听说宫中那位……”
当今圣人是大启唯二的女天子,但与铁血手腕、自立为皇的前辈不同,如今的这位天子只是被迫上位,当了多年傀儡,一直郁郁寡欢地苦熬着。如今女天子熬到了大限将至,哪怕已下令封锁消息,但该知道的有心人还是都知道了。
如日中天的司徒家,正是其中之一。
但一直到大哥生病垂危,司徒器被允许在谋士们与父亲商议大事时进入书房,才终于知道了这件被所有人知道又被所有人遮掩,神神秘秘讨论了许久之事。
司徒器对祁和小声提醒:“或可请陈神医入宫一试。”
陈白术当年拒绝了天子征召,不愿意入太医院,但现在只是看病,又有华去疾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