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如何?”高洛神追问道。
“安抚宗室,不再追究苏家的过失。”高纯淡声道。
高洛神先是一愣,继而明了一笑。这般情况,众人只道天子宠幸苏家、看重苏家,而有的人则会依附苏家。苏缮小心谨慎没有过失,但是他管不住苏家其他的人,等他们膨胀了有了足够的罪名,便一网打尽。前朝三大豪族,便无一能维持往日的风流和威名。而稍微次等一点的世族,则会因为日后的考试入仕,而渐渐衰落,亦或是变成彻头彻尾的读书入仕之家。
苏明静不太喜欢裴卿云,所以听到她的声音时没有吭声。等到她看清楚裴卿云身侧的两个人时,面色骤然大变。她疾步向前,然后冲着高纯屈身,恭敬道:“臣女见过陛下!”其实她还是有些恍然的,一年前的高纯,还是她小姐妹团中的一个。有人因为她庶女的身份暗中贬低她,而她则是因为与高洛神不对盘,便将高纯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她以为她对高纯极好的,她真心将高纯当成姐妹,但是高纯的眼中,却永远只有高洛神。
她从高家庶女摇身一变,成为了凤城公主,最后登上九五之尊的大位,她的身边只替高洛神预留了位置。
苏明静辨不清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在恨高洛神,还是在埋怨自己?
“不必多礼。”高纯淡淡地开口,目光平静冷淡。眼前的苏明静在她眼中与旁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一切在眨眼之间发生。
郭彩云和她的那群小姐妹面如菜色,瑟瑟发抖,要不是身边有人扶着,她都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恼怒地瞪了裴卿云一眼,郭彩云咬着下唇,颤抖着走到高纯的面前,福了福身道:“臣女郭彩云,见过陛下。”
“怎么?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失言而道歉么?”高洛神睨了郭彩云一眼,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郭彩云的手指掐进了掌心里。
女帝的身边除了高洛神,还有谁能够与她这般亲昵?想到了自己说的话,郭彩云便一阵发昏。她不怕自己被责罚,但如果连累了父亲、连累了家族……她不敢再深想下去。低垂着眼睫,咬着唇不肯再开口。
“郭大小姐既然开口了,那的确是有本事的。”高洛神挤眉弄眼了一阵,又促狭一笑道,“就是不知道杜子牧愿不愿意应战了。”
她的手很随意地搭在了高纯的肩上,而高纯一脸宠溺的笑。不管高洛神说了什么样的话,都点头称是。
苏明静起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着郭彩云那张灰白色的脸,顿时醒悟过来了,她的眼神也渐渐地变得惶恐不安。
在场的最镇定的除了当事人,就算裴卿云了。
这大不敬的行为——
裴卿云别开了眼,果然高洛神是不一样的。
看在郭显的面子上,高纯和高洛神都没有说什么,但是郭彩云自己却是十分的羞愧,回到家中跟郭显说了一通后,便称病不出。至于杜子牧那处,虽说不给小女子计较,可是他当场做了一首《荷赋》流传京城,时人无不称号。
含元殿中。
郭显战战兢兢地立在了一旁,虽说从太原郡调到京中,风光了不少,可是成为了天子近侍,意味着压力骤然增加。他哪会不知道这位安定侯是最不能碰的人?是当今天子的逆鳞,然而自家的女儿实在是不成器,一下子将两位都得罪了,还当着她们的面——郭显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太原侯还有什么事情么?”高纯看着恭敬站立的郭显,淡声道。
“臣教女无方,多有得罪,望陛下海涵!”郭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发妻早逝,郭彩云是他一手带大的,自然是无比宠爱。那丫头在太原横行霸道惯了,可来到了京中仍旧是不知收敛,实在是让他无奈。
“无妨。”高纯平静地望了郭显一眼,意味深长道,“京中贵女攀比,实乃寻常事,偶尔口无遮拦,那也是无心之过。”
郭显被那平淡的一眼看得压力骤增,在官场打滚,言外的深意他还是能够听出的。贵女们攀比,而臣子们拉帮结派,都是天子不能容忍的事情。他再抬头觑了眼前方女帝那犹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庞,心中恍惚。他连自己怎么走出含元殿的,都不太清楚,只想着回到家中好好训诫女儿一通,省得她再惹是生非。
郭显的前脚才走,高洛神后脚便迈入了殿中。
高纯瞧见了熟悉的面孔,心中轻快了许多,她轻轻一笑,问道:“怎么了?”
高洛神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道:“我问了霜华还真是有新一批女官入宫的事情。”如同先帝朝一般,宫中的女官要么是原先的宫女擢升的,要么是宫外的人举荐的。郭彩云便是以文采征入的一例。不过如此情况,高洛神还没大度到让这种人蹦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你打算如何?”高纯沉默了片刻,抬头凝视着高洛神。
“改一下规则。”高洛神面不改色道,“不再征那些小姐们入宫了,而是四周寻求独居的、愿意入宫的寡妇吧。”
“依你。”后宫的事情交给了高洛神,高纯自然不会干预她的决定。
“还有先帝的嫔妃们。”高洛神蹙了蹙眉,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高纯废除了陪葬制度,恩准无子嗣的出宫,还有人不太愿意。宫里也不是养不起那些个人,可偏偏总做些小动作。“我看都发配到寺庙中为皇族祈福吧。”高洛神恶声恶气地说道。
高纯眨了眨眼,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慢悠悠地朝着高洛神走过去。她轻抚着高洛神的面庞,那一贯没什么感情的眸子里浮现了几丝依恋和沉溺。对于高洛神这近似无礼的气话,她竟也点了点头道:“都依你。”先帝的妃子们在宫中到底不合适,没有子嗣的可能会做些出格的事情,有皇子的会因为女主登基,而生出不切实际的心思。不如一举扼杀了,让她们远离皇城。
不止说说,而是即刻命人去传旨,说先帝的宫妃自愿请求到皇家寺庙为先皇以及皇室祈福。那些个原本被养在自己母亲膝下的皇子皇女们也统一住在了宫中的百王府中,接受一样的教育。
某日兴起,高洛神窝在了高纯的怀中轻轻一笑,问道:“你什么都依我,若是我想要那张椅子怎么办啊?”她的手随意一指,便是皇权的象征。
“我——”
“嘘——”高纯还没有回答,高洛神便竖起了手指阻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这个问题不需要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