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咽下已经变形的蛋糕,他的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点,刚才下楼灌了冷风,抽筋似的疼。往常这种时候贺尹迟会倒好热水,去给他找胃药,然后命令他躺好,给他轻轻按摩胃部。
今天宋远棠只能忍着点,胃疼又不是什么大事,等蛋糕吃腻了,才把剩下的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好好的双层蛋糕就这么浪费了。
果然晚点的时候,贺尹迟发短信说今晚不回来了,让他早点睡。宋远棠想问两句情况,又忍住没问,简短回复了一个字:好。
简直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入眠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件难事,宋远棠关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概是以前太依赖贺尹迟了,今天人不在,连躺在床上也不习惯。
到了凌晨,还没有睡意,宋远棠下床翻腾一番,找到了藏在抽屉里的安眠药,顺着热水吞下几颗。
他明天还要上班,经不起这么熬。
印象里,高三那年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无休止的失眠,噩梦缠身,状态不佳。铺满桌子的试卷,形容不出来的焦躁厌烦,还有晚上猫发情的难听叫声,总是在夜晚纠缠着他……
刚发现联系不到贺尹迟那会儿,他还以为对方换了手机号,一整个暑假他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心酥酥痒痒,总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期待又害怕,整日晃神在一张张数学试卷中。
他以为开了学就能见到贺尹迟,听他一个迟来的解释。哪怕没有解释,就能见见也好,放学后像往常那样在班级门外等着自己。他甚至想,如果贺尹迟再放肆越过界限,去揽他的肩或者摸他的头,他可以忍住不再躲闪。
那时候的宋远棠骄傲而单纯,用高高在上的难以接近的冷漠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和热切,只有贺尹迟懂他,愿意接近他了解他。
他是那样的天真,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一头扎进去,不动声色地爱着,也沉默地接受着贺尹迟的爱意,沐浴在其中以为一晃就能过一辈子。
现实总是比幻想残酷得多,高三的时候贺尹迟整个人在他世界里失踪了。
是的,只是在他的世界。
宋远棠时不时还能听到他的名字,听他准备考哪个学校,在追哪个女生,昨天回校做什么……这个人好像就在他身边,可却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他偷偷去找过贺尹迟,当时李飞宇他们听说他回校,喊他一起打球,但等他去了篮球场也没看见贺尹迟,只有李飞宇他们,大概人已经提前走了。
高三开学之后不久,宋远棠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两天,尽管很快就好了回到学校,可怎么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了。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大病一起被抽离走,他的灵魂已然离去,无论做什么都是麻木的,没有精神的,宛如被人牵扯在手的木偶。
线是在老师手里,还是在宋晓俪手里,都不那么重要。总之那根线就这么牵扯着他,走过一堂堂课,一次次考试。
直到有一晚,他偶然看见被堆放在抽屉里的贺尹迟的日记,眼泪忽然如泄闸的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奔溃地蹲在墙角埋头大哭,才恍然明白被抽离走的是什么。
尝过糖水的甜,便再也不甘忍受白开水的平淡无味。可是他还是要回到这枯燥得连白开水都不如的生活里,日以继夜地学习复习。
安定药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好像没有这个东西他就睡不着,只能强行逼迫自己吃下。心中散不去的郁结,像千斤石时时刻刻堵在心口,压迫着他的心脏跟呼吸。
没散去,反倒好像越积越深。就跟心里的思念一样,已经开始学会光明正大的在他柔软的地方挠痒痒。
没有人可以跟他谈心事,像原来跟贺尹迟那样,也没有人会想了解他在想什么,别人在乎的只有他的成绩,只有他这次是不是拿了第一,又落下了第二名多少分。
一件件包袱背在他身上,压得他不能喘气不能睡觉,最严重的时候,宋远棠甚至想过用最蠢却最轻松的方式解决问题,只要在手腕上割下一刀,或者在吃安定药的时候多吃几片。
但这个愚蠢的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他还不想那么快死掉,最多也只在胳膊上留了几道不明显的伤,用痛来提醒自己还没有见到贺尹迟,还没有等到他的解释。
于是一切忍耐跟等待都仿佛有了意义。
尽管他完全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到他的可能。
第五十八章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贺尹迟回来过几次,拿了些要用的生活用品就匆匆走了,但可惜回来的时间不赶巧,宋远棠正好去上班了,两人没碰上。
出事的第二天宋远棠还是给他发了两条短信,问贺母的情况。他没打电话,怕贺尹迟正好在病房里,不方便接。
所幸贺母只是伤到了腰部,情况不算太严重。贺父年纪大了,贺灵珊又很忙,只能是贺尹迟整日守在病床前照顾。何况这次母亲出事本就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心里内疚。
那天晚上的菜终究是一口没吃,第二天全部倒掉了,宋远棠第一次下厨就这样以把所有东西喂给垃圾桶为结局。之后他便投入到工作中去,让自己忙起来,强迫不去想其他的。
但有些事不是他不去想就不存在的,他跟贺尹迟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中间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膈膜亟待解决。
可是两人的时间总是对不上,而且现在贺母住院,贺尹迟忙东忙西,有些话自然就没办法说开。
这天周六早上,门铃响了。宋远棠正在拖地,他有点像丈夫久不归家的妻子,无妄地等待着,靠手头上的闲杂活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